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在夜色中沉重地呼吸。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地铁站台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荧光灯冰冷地照着，瓷砖反射出惨白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摩擦的怪异混合气味。
我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感觉全身骨架都要散开。连续加班的第三个月，眼皮重得像是灌了铅。眼镜片上沾着不知什么时候蹭到的指纹，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耳机里循环播放着白噪音，却掩不住脑海中持续鸣响的耳鸣。
就在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垃圾桶旁那一抹异样的红色。
那是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破旧红布包，只有巴掌大小，布料粗糙，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颜色被污渍浸染得近乎褐色。它蜷缩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婴儿，莫名地让人移不开视线。
鬼使神差地，我弯腰捡起了它。布包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像是陈年米仓角落的霉味，又混合着老式中药柜最底层抽屉的苦涩。
我下意识地捏了捏，里面有些硌手的小东西。加班加得头脑发木，也许是太久没有遇到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扯开了那根快要断掉的黄色系绳。
倒出来的东西让我愣住了。
一小把黄褐色的糯米，每粒米都瘦小干瘪，散发着明显的霉味；三根枯黄纤细的草茎，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化作粉末；还有一张折叠得歪歪扭扭的黄纸。
展开黄纸，材质粗糙得磨手。上面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些看不懂的符文，笔画歪斜，像是谁醉后胡乱涂鸦。纸的右下角，有五个小字写得格外用力：
「穷神临宅符」。
五个字像五根冰冷的针，直直扎进眼里。
我愣了三秒，然后控制不住地嗤笑出声。笑声在空荡的站台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所以这就是我的人生？加班到深夜，捡到的不是钱包，不是机遇，而是一张诅咒？
愤怒和自嘲的情绪交织着涌上来。我捏着那张符纸，指节发白。好，很好。穷神是吧？临宅是吧？
我三下两下把符纸折成一只粗糙的纸飞机，机翼歪斜，机头沉重。走到站台边缘，对着幽深的隧道，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掷了出去。
“滚远点！穷神！”
纸飞机脱手的瞬间，隧道里恰好吹来一阵强风。按照常理，它该被卷着消失在黑暗中。
但它没有。
那阵风像是有了生命，突然一个回旋。纸飞机违反所有物理定律，硬生生拐了个弯，加速朝我飞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
“啪”的一声，它牢牢粘在了我胸前的毛衣上，正正贴在心脏的位置。我手忙脚乱地去扯，指尖却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它不是被什么粘住，而是像长在了织物里，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地铁站，一路狂奔回家。胸口的纸飞机随着奔跑一下下摩擦着皮肤，存在感强得令人窒息。
那一晚，我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总感觉胸口压着巨石，喘不过气。一会儿是房东拿着催租单砸门，声音大得震耳欲聋；一会儿是部门主管将厚厚的报表摔在我脸上，纸页飞舞如雪片；一会儿又变成那张符纸在无限放大，“穷神”二字滴着暗红色的液体，朝我压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