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豪酒店的宴會廳,燈亮得能晃瞎人的眼。
巨大的水晶吊燈下面,擺了三十多桌。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男的西裝,女的晚禮服,手裡的酒杯晃來晃去,跟電視裡演的一樣。
今天是個大日子。我丈母娘,劉桂花,六十大壽。
我叫江辰,是他們家的上門女婿,五年了。
我站在角落裡,身上是洗得發白的休閒服,腳上是一雙打折時買的運動鞋。這身衣服跟這裡的一切,都對不上。
一個小孩跑過來,撞在我腿上,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他爸。他爸趕緊把他拉過去,小聲說:“離那人遠點,看著就窮。”
我聽見了,沒什麼反應。這五年,這種話我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江辰!你死人啊?站那裝門神呢!不知道過來幫忙?”
丈母娘劉桂花尖著嗓子喊我。她今天穿了身大紅色的旗袍,脖子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鍊,臉上的粉厚得往下掉。
我走過去,低著頭。“媽,有什麼事?”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眉毛擰成一團。“你看看你穿的這身,是人穿的嗎?我今天六十大壽,你穿成這樣來給我丟人!我這張老臉都被你丟盡了!”
旁邊幾桌的親戚,都轉過頭來看熱鬧,臉上帶著笑。
我老婆趙欣悅拉了拉劉桂花的胳膊,小聲說:“媽,你少說兩句,今天客人多。”
趙欣悅今天很漂亮,穿了件白色的裙子。她人長得好看,就是性子軟,在家裡說不上話。
劉桂花一把甩開她的手。“我說錯了嗎?你看他那樣,哪點配得上我們家欣悅?要不是當年你爺爺老糊塗了,非要把你嫁給這個廢物,我們家至於這麼丟人嗎?”
我拳頭攥緊了,又鬆開。
“行了行了,”我老丈人趙世林走過來打圓場,“菜都快上了,準備入席吧。”
劉桂花指著主桌,對我說:“看見沒?主桌,坐的都是最尊貴的客人。你,不配坐這。”
她又指了指旁邊一桌,都是些遠房親戚。“那桌,你也不配。你坐那,人家都嫌晦氣。”
我沒說話,就看著她。
她冷笑一聲,指著廚房的方向。“那邊,看見沒?後廚。我跟廚師長打過招呼了,給你留了幾個饅頭。你去那吃,吃飽了就滾,別在這礙我的眼。”
整個宴會廳,幾百號人,安靜了幾秒鐘。然後,就是壓不住的鬨笑聲。
那笑聲,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上。
趙欣悅的臉一下子白了,她拉著我,眼裡都是歉意。“江辰,你別……”
我撥開她的手。
我看著劉桂花,看了足足十秒鐘。她被我看得有點發毛,但還是挺著脖子,一臉刻薄。
“好。”我說。
就一個字。
然後,我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走。
每走一步,身後的笑聲就大一分。那笑聲裡,有我小舅子趙凱的,最大聲,最刺耳。
他們都以為,我真的要去廚房啃饅頭。
他們以為,我還是五年前那個,可以任他們踩在腳底下的廢物。
他們不知道,五年之期,就在今天。
2
後廚裡,油煙味混著飯菜的香氣,嗆得人想流眼淚。
廚師們忙得像打仗,鍋碗瓢盆的聲音響成一片。沒人看我。
廚師長是個胖子,看見我進來,愣了一下,然後想起了什麼,指了指角落裡一個不銹鋼的餐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