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店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我从一堆法律条文中抬起头，午夜的冷风裹挟着湿气灌了进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走进来，在货架间摇摇晃晃，最后拿了一瓶水，将几枚硬币丢在柜台上。
我麻木地收了钱，视线又落回那本厚重的《民法典》。每一条法条，都像是一级通往上流社会的台阶，而我正拼了命地往上爬。
“阿辞，喝杯热牛奶吧，暖暖身子。”
一只微凉的手递过来一个马克杯，杯壁上印着一只褪了色的卡通小熊。许知蓝的声音总是这样，轻柔得像羽毛，能轻易扫去我心底的烦躁。
我接过杯子，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便利店里挥之不去的寒意。我看着她，她穿着我们洗得发白的灰色店员服，正弯腰整理着货架上即将过期的面包。她的动作很细致，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今天就到这里吧，你都看了一晚上了，眼睛都红了。”她走过来，伸手想合上我的书。
我下意识地一躲，书页被我的动作弄皱了。我看到她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又被温柔的笑意掩盖：“别急，我不碰你的宝贝。”
我的心猛地一抽。那不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知蓝。”我拉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因为常年碰冷水而冰凉，手心却因为刚刚整理货物而有些薄茧的粗糙感。
“没事啦。”她反手握住我，“我知道你压力大。快了，等你考上了，我们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
她的眼睛里亮着一簇火，那是对我们未来的全部憧憬。为了这簇火，她一天打三份工。白天在餐厅端盘子，晚上陪我守在这家24小时便利店，凌晨回家后，还要帮人做手工活计到深夜。
而我，只需要坐在这里，心安理得地看书备考。
我们住在离便利店不远的出租屋，十几平米，小得可怜。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拥挤的卫生间，就是我们的全部。可每晚我们依偎在一起时，我又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苦涩的甜蜜。我曾以为，这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直到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第一次停在便利店门口。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穿着高定套装的女人，精致的妆容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格不入。她叫顾晚晴，是我们学校董事的女儿，也是法学院的风云人物。
“沈砚辞？真的是你。”她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目光从我廉价的制服上扫过，最后落在我面前摊开的法学书上，“没想到我们法学院的第一名，会在这里打工。”
她的语气里没有嘲讽，反而带着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的欣赏。
“勤工俭学而已。”我淡淡地回答，合上了书，不想让她看到我用红笔划得密密麻麻的重点。那是我贫穷的野心，我不希望被她窥见。
“要喝点什么吗？”一旁的知蓝怯生生地问，她似乎被顾晚晴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了，下意识地往我身后缩了缩。
顾晚晴的目光落在知蓝身上，像是在审视一件商品，最后轻笑一声，转回头对我说：“不了。我只是路过，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沈砚辞，以你的才华，不该被困在这里。”
她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踩着高跟鞋离去。玛莎拉蒂的引擎发出一声咆哮，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串呛人的尾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