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海城,暴雪如巨兽般吞噬了整个城市。妇幼保健院的产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与产妇的呻吟交织,杨雪刚经历完生产,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却一把抓住护士的袖口,眼神冰冷得像窗外的积雪:“掐死算了,或者问问谁要女儿,送他家去。”
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得后退半步,手里的婴儿却异常安静,只是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杨雪的丈夫王强蹲在墙角,军大衣上沾满了从外面带进来的雪渍,早已融化成水,在衣摆处冻成薄薄的冰壳。他一言不发,只是机械地抽着烟,烟蒂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堆成了小山。
“你看这小家伙多有福气,肉嘟嘟的小圆脸,眼睛亮得像星星。”护士胖姐实在不忍心,把裹在襁褓里的婴儿抱到保温箱前,语气里满是疼惜。
杨雪却发出一声冷笑,声音沙哑而刻薄:“福气?我看是讨债鬼。王强,你哑巴了?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不会说?”
王强猛地吸了一口烟,烟丝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产房里格外清晰。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只有麻木和疲惫。他将烟蒂狠狠摁在地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圆点,依旧沉默着。
凌晨三点,暴雪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王强蹬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斗里用塑料布和木棍临时搭起了一个小棚子,漏风的缝隙里不断灌进刺骨的寒风。杨雪裹着厚厚的棉被坐在里面,怀里抱着那个刚出生的女婴——王小丫。
王小丫裹着医院给的薄被,里面只有一件单薄的婴儿服,小身体在寒风中不停颤抖,却一声不哭,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世间的寒冷。杨雪被颠簸得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早知道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当初就该听我妈的,吃堕胎药算了,省得现在遭这份罪。”
三轮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终于抵达了城郊的城中村。推开门,一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映入眼帘,屋里只有一张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以及几个豁口的陶罐。王强把王小丫放在墙角的稻草堆上,那里勉强能挡住一些穿堂风。
杨雪摸了摸自己涨奶的乳房,脸上露出一丝不耐,一把将王小丫拽到怀里:“算你命大,你哥大宝喝不完,施舍你一口。”
五岁的王大宝站在旁边,圆滚滚的肚子鼓鼓的,刚喝完奶的嘴角还挂着奶渍,却依旧贪婪地盯着妹妹嘴里的奶水,口水顺着下巴滴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想要去抢,却被杨雪一巴掌打开:“没你的份!给我老实站着!”
接下来的三年,王小丫的日子过得如同墙角的野草。杨雪总把“赔钱货”挂在嘴边,喂饭时也总是先紧着王大宝,王小丫常常只能捡些残羹剩饭,饥一顿饱一顿。王强依旧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归,在工地上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却挣不了几个钱。只有王大宝,偶尔会趁父母不注意,偷偷从口袋里摸出半块干硬的窝头,塞到王小丫手里。
直到1991年春天,村西头的赖麻子突然找到了王强。赖麻子是村里出了名的混混,据说在城里跟着一个叫“青龙堂”的组织混饭吃。他拍着王强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强子,跟我进城吧,给青龙堂看场子,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两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