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簿！我得看看那些账簿！
书房桌案上，几本厚厚的账簿摊开着。我扑过去，手指发抖地翻开。
“天成元年，四月初五，收城南张氏还款，黄金千两……”
“天成元年，四月初十，购西山薄田，得古窖藏银，计五千两……”
一字字，一行行，记录着我这三月“传奇”般的暴富。纸页是崭新的，墨迹犹带湿气。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金额数字上。
不对……还是不对！
鬼使神差地，我捻了捻记载着“张氏还款千两黄金”的那页纸张。指尖传来一种奇特的触感——那墨迹书写的“千两”二字，边缘似乎略厚、略粗糙。
我扑到窗边，将那页账纸对着明亮的光线。
阳光下，“千两”二字下方，竟隐隐透出另一层墨迹的轮廓！像是被拙劣地涂抹修改过。
心脏狂跳，我取来杯中清水，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入，再用毛笔蘸了，极其小心地涂抹在那“千两”二字之上。
清水混着血丝晕开，表层的墨迹慢慢化开、变淡，逐渐露出底下被覆盖的字样——
那是一个歪扭的、猩红刺目的字：
“冥”。
“冥钞……千两？”
寒意瞬间攫紧心脏！我疯了一样用血水涂抹后续的账目。
“五千两”下，是“纸钱五千捆”。
“万贯家财”，原是“灰烬若干”。
所有我收入的巨万钱财，账簿下隐藏的真实名称，是冥钞、是纸钱、是焚化的灰烬！
爹娘！是我那对老实巴交的爹娘！
第一世我自缢身亡，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他们在给我烧纸！烧了大量的纸钱金银、纸扎的美人！
所以这些钱来得如此“顺利”，所以这些美人没有影子！
我不是重生了。
我早就死了。现在围着我转的，根本是一场盛大而虚伪的葬礼！我还在墓穴里！
4 孟婆汤谜
“啊——！！！”我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一把挥开所有账簿，纸张雪片般飞散。
我踉跄着扑到书房那面磨得光亮的铜镜前。
铜镜冰凉，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
锦衣华服，是我这三月穿惯的云缎。可那料子底下透出的，却是一件粗糙、僵黄、针脚拙劣的——寿衣！
脖子上沉甸甸、凉沁沁的。
我抬头。
镜子里，我的脖颈上，一道污朽发黄、粗糙不堪的麻绳紧紧缠绕着，勒得死紧，深深陷入皮肉。那麻绳的粗细、那打的死结……分明就是我第一世，在破屋房梁上用来吊死自己的那一条！
镜中那张脸，是我的，又不再是了。面色青白，双眼空洞，嘴唇发紫，一副标准的死尸容貌。唯有那双眼睛里，还残存着一点刚刚被骇到极致、将崩未崩的惊惧。
视线与镜中的“我”对上。
镜里的死尸，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老爷。”
晚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娇柔依旧，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纸。
我猛地回头。
她端着一只白瓷碗，站在书房门口，笑意盈盈。碗里是清澈的汤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空茫的香气。
“时辰到了，该饮汤了。”她迈步进来，裙裾拂过地面，无声无息，“饮尽这一碗，前尘尽忘，便是极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