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旧梦商店
汉密尔顿街的尽头总是比开头要暗一些，仿佛夕阳也不愿在这条堆满旧梦的街道上停留太久。埃洛伊丝踩着高低不平的鹅卵石路面，数着门牌号向前走。她的皮鞋跟敲击石子的声音，是这条街上唯一敢在黄昏后响起的脚步声。
31号，33号，35号……就是这里了。
“旧梦商店”的招牌斜挂在门楣上，最后一个字母“N”已经脱落大半，只剩一枚钉子顽强地抓着木屑。橱窗里堆着各式各样的玻璃瓶，有的装着蔚蓝色的海洋梦境，有的盛着金黄色的童年记忆，最角落里甚至有一瓶正在下雪的冬日梦景。
门铃响起时，柜台后的老人没有抬头。他正用绒布擦拭一只棱镜，那棱镜在他手中折射出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光。
“我来取预定的梦。”埃洛伊丝说，声音比她自己预期的要轻。
老人终于抬起眼皮。他的眼睛是那种罕见的浅灰色，像是被泪水洗过太多次的银币。
“编号？”他问，手指已经放在了一本厚重的皮质账簿上。
“7-42-19。”埃洛伊丝报出这串数字时，感到一阵熟悉的悸动穿过胸腔。
老人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但埃洛伊丝捕捉到了。他缓缓合上账簿，摇了摇头。
“那个梦不能给你。”
“为什么？我预付了全款。”埃洛伊丝的声音紧绷起来，“三个月前就预订了。”
“不是钱的问题。”老人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只瓶子，里面的物质是奇特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与黄昏的混合体，“这是个噩梦，孩子。最糟糕的那种。”
埃洛伊丝伸出手：“正是我需要的。”
老人的目光落在她手腕内部的纹身上——一个眼睛的图案，瞳孔部分是空洞的。他的表情变得复杂。
“你是织梦者。”这不是疑问句。
“曾经是。”埃洛伊丝轻轻握住那只梦瓶，感受到其中传来的微弱脉动，“现在我只是个需要结束某事的人。”
老人叹了口气，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埃洛伊丝已经转身走向门口，梦瓶紧紧攥在手中。
“这正是我担心的。”她推门而出时，门铃再次响起，像是为某个逝去的东西奏响的挽歌。
第二章：织梦者的房间
埃洛伊丝的公寓在河对岸的一栋老式建筑顶层。电梯坏了三年，她每天都要爬七段楼梯才能到家。但这反而让她感到安全——很少有人愿意爬这么多楼梯来打扰别人。
房间里的摆设简单到近乎苛刻。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墙上挂着的几幅她自己画的素描。唯一特别的是窗边的那个装置：一台复杂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黄铜机器，上面布满了齿轮、镜片和细小的管道。这是她的织梦机，已经蒙尘许久。
埃洛伊丝将新得的梦瓶放在机器旁的架子上，与其他十几只瓶子排在一起。每只瓶子里都装着从别人那里购得的梦——快乐的、悲伤的、恐怖的。她收集它们，研究它们，试图理解那些她再也无法自己产生的情感。
自从一年前的事故后，埃洛伊丝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不仅如此，她似乎也失去了感受强烈情绪的能力。她的内心变成了一潭死水，平静得令人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