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谁？
九月的雨把槐城高中泡得发潮，墙皮在雨水里泡胀、剥落，像溃烂的伤口。林无叶的校服袖口永远沾着洗不净的霉斑，那霉斑从袖口往衣襟蔓延，像她永远擦不掉的窘迫，一圈圈裹紧她的呼吸。早读课的铃声刚歇，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拉扯，马尾辫被硬生生拽起，头皮的刺痛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瞬间攥紧了笔，指节泛出青白。
“哟，这不是我们‘霉味小姐’吗？”程芯苒的声音裹着甜腻的恶意，指甲划过林无叶的校服后背，留下几道白痕，像蛆虫爬过的印记，“昨天让你带的奶茶，怎么没买？是家里穷得连跑腿费都出不起了？还是说，你把钱偷偷藏起来，给你那个赌鬼爹买酒了？”
周围传来低低的哄笑，那笑声黏在潮湿的空气里，像发霉的棉絮，堵得林无叶喉咙发紧。
她指尖攥着皱巴巴的十块钱，那是母亲在餐馆洗了一天盘子的工钱，指腹反复摩挲着纸币边缘的毛边。昨天放学时，她曾攥着钱在奶茶店门口站了半小时，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眼眶里打转的湿意。玻璃窗里暖黄的灯光映着各式奶茶的海报，店员穿着干净的围裙来回走动，偶尔投来的目光让她下意识地把校服外套的破口往身后藏。最终她还是缩在奶茶店的屋檐下，舔了舔沾在嘴角的雨水，转身走进了雨幕——钱要留着撑过这几天的午餐。
可现在，程芯苒的手指已经按在了她的书包拉链上，金属齿牙被拉开的声音，像某种生物在啃噬骨头，尖锐又刺耳。
“我……我忘了。”林无叶的声音细若蚊蚋，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印，血珠在皮肤下隐隐发亮。
书包里的东西被倒在地上，旧课本的封皮已经磨破，皱巴巴的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还有母亲连夜缝补的袜子——袜口处缝着一块格格不入的碎花布，那是从母亲旧衬衫上剪下来的。程芯苒踩着那只袜子，鞋跟反复碾过布料上的补丁，每碾一下，林无叶的心脏就缩紧一分：“忘了？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听说你爸又去赌了？欠了人家几万块，债主都堵到你家门口了，是不是？”
林无叶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让程芯苒笑得更得意。她怎么会知道？程芯苒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俯身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淬毒的针：“你妈昨天在菜市场哭着求人家宽限几天，我妈都看见了。林无叶，你家就是烂泥，怎么扶都扶不上墙，你也一样。”
哄笑声更响了，林无叶的眼泪砸在地上，混着雨水洇开的污渍，变成一片深色的印记。她想去捡那些散落的东西，手腕却被程芯苒死死按住，另一个女生方黎正用马克笔在她的校服上画鬼脸，黑色的油墨渗进纤维里，像无法愈合的伤口。马克笔的刺鼻气味混着雨水的霉味，钻进林无叶的鼻子里，她突然一阵恶心，胃里翻江倒海。
放学时，雨还没停。林无叶抱着被踩脏的课本，躲在教学楼后的旧仓库里。这里是她唯一的避难所，堆满了废弃的课桌椅，桌腿上还留着往届学生刻下的字迹，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腐烂树叶的腥气。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不住地颤抖，直到一道冰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没有温度，像冰块撞在金属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