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初晴的天空，连带着梅雨季的黏腻空气都好像清新了几分。苏漾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手机不那么凉了，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了一点。
十分钟后，网约车停在路边，车灯刺破雨幕，在地上投出两道长长的光。男生把醉汉交给保安亭的大爷，又叮嘱了几句，才小跑着回来，手里还多了个白色的塑料袋。“给你，”他把塑料袋递给苏漾，里面是一罐热牛奶和一颗薄荷糖，“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嘴唇都发白了，喝点热牛奶暖暖胃。薄荷糖是我平时画画时用来醒神的，你晚上肯定没休息好，吃一颗，睡觉能舒服点。”
苏漾接过牛奶，指尖碰到他的手，冰凉的，带着雨水的湿意。她抬头看向他，发现他的刘海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连帽衫的肩膀处也湿了一片，看起来有点狼狈，却让他那双浅棕色的眼睛显得更亮了。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今天真的谢谢你……我叫苏漾，波浪的漾。你呢？”
“顾淮，”他说，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照顾的顾，淮河的淮。”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就在附近的画室工作，叫‘青禾画室’，平时这个点下班，刚好路过这里。其实……我认识你，‘漾·科技’的苏总，我用过你们公司的APP，叫‘漾’，界面设计得特别好，我给我妈视频的时候，她都说这个软件比微信清楚。”
苏漾愣住了。她听惯了别人叫她“苏总”，带着敬畏，带着算计，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却第一次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语气里只有纯粹的欣赏，没有一点杂质。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举手之劳而已，”顾淮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尴尬，便摆摆手，指了指路边的网约车，“车来了，你快上去吧，雨越来越大了，别感冒了。”
苏漾坐进车里，摇下车窗想再说声谢谢，却见顾淮已经转身往回走。他的背影很瘦，连帽衫的帽子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笨拙的企鹅，却让她忍不住想笑。车开出很远，她才想起手里的薄荷糖还没拆。剥开糖纸，是淡淡的绿色，放进嘴里，清凉的甜意瞬间蔓延开，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连太阳穴的胀痛都缓解了不少。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苏总，刚才那位小伙子人挺好的，看着就老实，还细心，知道给你买热牛奶。”
“嗯，是挺好的。”苏漾看着窗外倒退的霓虹，嘴角忍不住上扬，“一个……很特别的人。”
那天晚上，苏漾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反复回想顾淮的眼睛，他说话时尾音微微上扬的语调，他挠头时的小动作，还有那颗带着薄荷清香的糖。她想起自己创业初期，为了拉投资，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醒来时病房里只有护士，她强撑着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却只问“投资谈成了吗？谈成了就赶紧给你弟弟打两万块，他要换手机”；想起去年她生日，公司员工给她准备了惊喜，她却在会议室里加班到深夜，回家时发现冰箱里只有一瓶过期的牛奶；想起这些年，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男人，有想通过她进公司的，有想让她投资的，有觊觎她财富的，唯独没有人问过她“累不累”，没有人在她加班到深夜时，给她递上一颗薄荷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