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至立刻打开购票 APP，下单了最早一班回家的高铁票。
我开始疯狂地扫描身边的一切。公司发的难吃的福利月饼——"平庸的日常"，价值 2 情谊币；去年生日自己给自己买的小蛋糕蜡烛——"无人庆生的孤独"，价值 5 情谊币；甚至是对着电脑里那份被上司打回三次的方案，扫描出的"努力的挣扎"，价值 8 情谊币。
我卖掉了它们，换来一堆冰冷的数字，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用这些数字，去购买那些我渴求了一生的情感月饼。
「游子的思念」（蛋黄白莲蓉），价值 12 情谊币，让母亲破天荒地问我抢到回家的票没，叮嘱注意安全。
「家的味道」（酥皮鲜肉），价值 20 情谊币，让父亲难得地给我发了条微信，说给我留了蟹黄最满的那只。
「微小的骄傲」（牛奶芝士），价值 18 情谊币，让弟弟居然在家庭群里@我，说了句「姐你挺厉害啊」，后面还跟了个点赞的表情。
小程序里的交易记录飞速滚动。
我卖出的越来越多，买来的也越来越多。
我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家人需要和关怀的假象里，像一个中毒已深的瘾君子。
世界仿佛被那轮模糊的月亮程序悄然修改了参数，我站在参数的中心，享受着偷来的温暖，选择性忽略心底那丝越来越强的不安——我自己的记忆，似乎随着那些被卖掉的月饼，正在一点点变得稀薄和空洞。
我甚至有些记不清，上周那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了。
(二)
中秋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家庭群的虚假繁荣也达到了顶峰。
母亲每天发来菜谱问回家想吃什么，父亲偶尔分享个中秋旅游攻略链接，弟弟甚至给我朋友圈点了个赞。
我几乎要相信，那个小程序真的奇迹般地修复了我支离破碎的家庭关系。
直到弟弟那条重磅消息砸下来，像一颗冷水泼进滚油。
「爸妈！雯雯家答应婚事了！不过要求全款买房，市中心那套新楼盘，最小户型首付起码得一百五十万！得一次性付清！」
群里瞬间炸开锅，母亲兴奋的语音一条接一条："太好了！我儿子就是有本事！妈这就去给你凑钱！"父亲发了一连串放鞭炮的表情："老林家后继有人了！"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一种熟悉的、被绞紧的感觉又回来了。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程序里仅剩的几十个情谊币。
果然，母亲的私聊立刻追到，这次连语音都懒得发，直接是冰冷的文字：「小月，你看到了？这是大事！你工作这么多年，攒了多少了？五十万有吧？先拿出来给你弟用。」
我手指冰凉，打字都在抖：「妈，我哪有那么多钱？我每个月工资还了房贷就……」
「别跟我哭穷！」
母亲的回复快得像刀子，「你吃家里用家里到大学毕业，现在家里需要你出力了，你就这个态度？
你弟结不了婚，老林家香火断了，你就高兴了？我告诉你，这钱你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我和你爸这点养老金够干什么？你不出，谁出？」
冰冷的文字像淬毒的针，扎得我体无完肤。
刚才群里那些用情谊币买来的温情脉脉，瞬间灰飞烟灭，露出底下赤裸裸的、盘剥的底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