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昭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记忆里，原身就是被这样一次次逼宫，一次次掏空本就所剩无几的国库，去填秦嵩一党根本填不满的贪欲窟窿。所谓的边关军情，十次有九次是夸大其词，要来的钱粮，大半流入他们自己的腰包。
赵阔瓮声瓮气地补充，带着武夫特有的粗鲁胁迫：“陛下！军情如火！若是因为粮饷不济导致边关失守，戎狄铁蹄南下，这责任……陛下年轻，恐怕担待不起！”
殿内一时寂静。
几个伺候的小太监吓得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砖里。
秦嵩看着龙床上那个脸色苍白、沉默不语的少年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果然，吓一吓就老实了。看来前几天的“安神汤”效果不错。
他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替“束手无策”的陛下“分忧”，拿出早已拟好的、要求加征赋税以充军费的条陈，让他盖章了事。
却见殷昭忽然动了。
他抬起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动作有些慵懒，甚至带着点病态的优雅。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秦嵩。
那一瞬间，秦嵩莫名觉得有些异样。
少年的眼睛极黑，极深，像是两口枯井，看不到底。原本总是带着怯懦和惶惑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洞的，却又隐隐燃烧着某种疯狂的东西。
“边关将士，确实辛苦。”殷昭开口了，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忠君卫国，马革裹尸，乃臣子之极誉。”
秦嵩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觉得这话听起来有点怪，但还是顺着说道：“陛下圣明。正因如此，更应厚加抚恤，以免寒了将士之心。”
“是啊，厚加抚恤……”殷昭重复着，嘴角慢慢向上弯起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肌肉无意识的抽搐，“光是钱粮，如何能彰显他们的忠烈？如何能让天下人铭记他们的功勋？”
他越说，语速越慢，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过殿下三人，让久经官场的秦嵩都感到一阵莫名的不舒服。
“朕，昨夜梦到先帝。”殷昭忽然话题一转，声音飘忽，“先帝泣血，言及朝中忠良蒙尘，奸佞当道，以致国势颓危，他九泉之下，亦难瞑目。”
秦嵩、赵阔、钱有道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先帝？先帝怎么死的，他们心里最清楚。这小儿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朕，心痛如绞，思虑再三，得一妙法。”殷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热的兴奋，与他苍白虚弱的外表格格不入，“朕要下旨，兴建‘忠烈祠’！就在这皇城之侧，建一座最大的祠庙！凡于我大胤有殊功之臣，无论生前品级，皆可入祠，享万民香火，受千秋供奉！其子孙后代，永享恩荫！”
“啊？”钱有道胖脸上的肉抖了抖，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建祠？享香火？这得花多少钱？这小儿是真疯了不成？
秦嵩的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疑窦丛生，完全摸不清这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劳民伤财建个祠庙？倒是符合昏君的人设，但这转折也太生硬了。
殷昭却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猛地从床上站起，身体晃了一下，却又强行稳住。明黄色的寝衣衬得他脸色愈发透明，一种破碎又癫狂的美感在他身上交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