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葬礼
天还没亮透,雾气沉沉地压在陆家庄园上空,像一层洗不掉的灰。
黑松林里铺满了白菊花,风一吹,花瓣打着旋儿往人脚边蹭。哀乐放得低,断断续续的,像是谁在暗处抽泣。整条街都安静了,连平日最吵的早餐摊都没开张——陆家大小姐陆婉清的葬礼,全城都知道。
三年前那场车祸,把人带走了。可今天才下葬。
灵堂搭在主楼前厅,水晶棺摆在正中央,冷光打下来,照得里面的人像睡着了。她穿着婚纱,珍珠冠冕扣在发间,嘴角微微翘着,像是临死前还在笑。漂亮得不像真人。
但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场补办的仪式。
一场给活人看的戏。
苏棠站在最前面,一身白丧服,头发挽成旧式发髻,脸上一点妆都没化。可就这么站着,已经让不少人偷偷侧目。她太像了——像那个早就死了的女孩。
宾客们挤在角落,声音压得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她听见。
“你说她是不是整过?”
“整过也没用,再像也不是本人。”
“听说老爷子当年一眼就相中她,说是‘冲喜’……可冲什么喜?女儿都死了。”
“嘘,小声点,她听得见。”
没人敢大声议论,可也没人真闭嘴。
苏棠没动,也没回头。她盯着棺材里的脸,眼神平静得有点吓人。不是悲痛,也不是愤怒,倒像是在看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当然不是陆婉清。
但她被逼着成了她。
七年前,她还在城西那家破孤儿院,每天抢饭吃、抢床睡,连名字都是随便起的。直到那天陆振山来了,慈善捐款,拍照留念。他看见她,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到旁边人都尴尬了。
然后他说:“带回去吧。改名字,学钢琴,练仪态。我要她变成她。”
一句话,把她的人生整个掀了底。
从那天起,她不再是苏棠,而是“像陆婉清的人”。说话要学她的语调,走路要卡她的步幅,连弹琴时手指弯曲的角度都要录像比对。她做过三次微调手术,一次比一次狠——鼻梁再高两毫米,眼角弧度再拉长一度。最离谱的是,她连咖啡都不能喝,因为“婉清从不碰这个”。
她试过反抗,也哭过。可每次崩溃,换来的只有一句:“你不努力,就滚出去。”
她曾以为,只要够像她,就能被接纳,甚至被爱。
婚礼那天,陆沉舟掀开她的盖头,看着她的眼睛,冷冷说了句:“你永远比不上她。”
那一刻她懂了——她不是新娘,是祭品,是用来填补空洞的替代品。
“苏棠。”一声尖利的嗓音刺进哀乐里。
三叔母陆云芝走过来,手里抱着一本发黄的相册,脸上挂着那种“我为你好”的假慈悲:“我们知道你不容易,但有些事,总得认。你看,这是婉清十岁生日,在海边吹泡泡的照片,多天真啊。你呢?你连她小时候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她说着就把照片举到苏棠眼前。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摇头,有人叹气,更多人眼巴巴地看着,像等着看狗咬狗的好戏。
“你还站在这儿,穿得跟新娘似的,”她冷笑,“你是想让她死都合不上眼吗?”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