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器械在体内搅动,每一寸剥离都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麻药似乎只麻痹了表层,更深的地方,是灵魂被硬生生剜开的战栗。

我死死咬着唇,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是器械碰撞的单调金属声,还有护士压抑的低语。

“……家属呢?这种情况怎么没人陪着?”

“……不知道,送来签个字就不见人影了……”

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冰冷又黏腻。我闭上眼,试图将自己从这片无边的痛楚和孤寂中抽离。

然后,我听到了。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固执地,一遍又一遍。是专门为陆沉宇设的铃声。

护士犹豫了一下,在我涣散的眼神示意下,帮我拿了过来,接通,放到我耳边。

希望像微弱火星,尚未燎原便被一盆冰水彻底浇灭。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焦急的关切,而是婆婆周美娟尖利刺耳的嗓音,穿透手术室的寂静,也穿透了我最后一道防线。

“沈清辞!你做个流产磨蹭到现在?检查个男女而已,是女儿流掉不就完了,哪那么娇气?真当自己是什么金贵身子了!”

“沉宇公司忙得很,没空陪你演这出苦情戏!赶紧弄完回来,张家太太约了打牌,我还缺个拎包的!”

护士倒抽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腹部又是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有只手在里面疯狂地撕扯。

周美娟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淬了毒的针:“哑巴了?哼,要不是你肚子不争气,连着两个都是赔钱货,我用得着天天催?这次要是再不是儿子,你就自己滚出陆家!有的是人想给我们沉宇生……”

就在这时,电话那背景音里,一道娇滴滴、我熟悉到作呕的女声隐约传了过来,黏腻得能拉出丝:“沉宇哥,你听听嘛,宝宝好像又在踢我了~医生说宝宝好健康,肯定是个活泼的男孩子呢……”

轰——

世界寂静无声,所有的疼痛瞬间抽离,只剩下彻骨的冰寒,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他公司忙。

忙著陪他怀了“儿子”的情人产检。

在我躺在冰冷手术台上,为我们第二个“不该来”的女儿送行时,我的丈夫,我曾经掏心掏肺爱了七年的人,正小心翼翼搀扶着另一个女人,聆听他们“爱情结晶”的胎动。

甚至,连我流产的时间,都是他精心算计好,方便他无缝衔接,陪他的心头肉去做检查的吧?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陆……夫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您说完了吗?”

周美娟似乎被我这称呼和语气噎了一下,随即更加恼怒:“你什么态度?!”

“态度?”我轻轻笑了一下,腹部猛地一阵温热,大量的血涌出,护士惊慌地低呼,医生加快了动作。

我却感觉不到痛了。

“我的态度就是——”我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告诉陆沉宇,这、一、次,如你们所愿,彻底结束了。”

说完,我不等那边任何反应,对护士道:“挂掉。”

电话被切断。

世界清净了。

我看着手术灯刺眼的光,瞳孔里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