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要去医院?”他问第三遍。我反问:“你还有别的地儿能扔胎盘?”他闭嘴。网约车来得快,司机听我们报地址:浦北路 918 号,私立艾玛妇儿。一脚油门,车厢里全是消毒水味——我外套上沾的,味道一熏,脑袋更清醒。

半小时前,我用领带烫洞吓跑第六只鸟,协议上“自愿”俩字被烙没,血珠顺着破洞往外冒,像自带钢笔水。周岩说像卖身契,我说早卖了,现在去退货。司机从后视镜瞄我们,目光在我吊在胸前的左手停一秒,赶紧转回去。城市夜里,血比灯显眼。

到地方,大门关得死紧,只留侧边员工通道。我刷卡?哪有卡。周岩直接掰消防栓玻璃,拎出小锤,一锤下去,感应门“咔”弹开。警报没响,像有人提前关了电源。我心底发毛,还是跨进去——债在里面,逃不掉。

大厅黑,应急灯绿得发腻。导医台空着,电脑屏自己亮,桌面背景闪白字:欢迎回家,宋女士。字后面有只灰鸟,闭眼不动。我走近,屏幕“啪”一下碎出雪花,鸟睁眼,喙啄玻璃,“笃笃”两下,像在催我上楼。

电梯灯正常,我按“3”——产房。门合那刻,周岩突然开口:“要是待会儿出不来,咱也算同生共死。”我笑:“少演电视剧,我可不想死第二回。”电梯晃一下,往上爬,缆绳“咯吱”像老猫叫。

“叮”——三楼到。门开,一条长廊,地板刚拖过,湿脚印却一排,是我的帆布鞋印,尺寸一模一样。我抬脚比对,鞋码、花纹半毫米不差,只是湿印脚尖朝里——像“我”刚从产室出来,而不是进去。

周岩咽口水:“你走前面,我断后。”我哼:“断后个屁,一起。”脚印尽头,是当年那间引产室。红漆门半掩,门牌锈得发黑。我推门,铰链“吱——”拉长,像两年没上油。里面没灯,却亮,光源来自正中的手术床——不锈钢,反光,像有人把月亮搬屋里。

床上铺着一次性中单,鼓出人形,大小似我。床尾,一只白色帆布包摆着,底朝我,裂口红线缝得歪歪扭扭,跟我家里那只如出一辙。包边湿,羊水味冲鼻。我走近,床中人形“刷”地塌陷,中单空瘪,只剩包还在。

我打开包,里面整整齐齐:折叠伞、纸巾、钥匙,还有一只透明密封袋,装着我那块胎盘,羽根林立。袋面贴便利贴,打印字体:请签字。我撕下贴,纸背黏着那根黑羽,羽柄“宋妍”二字清晰。

“签屁!”我攥紧羽根,想一把折断。周岩按住我:“折了也跑不了,得按规矩毁约。”话落,天花板无影灯“啪”亮,刺得我眯眼。灯底,鸟脸医生现身,白大褂笔直,口罩位置是闭合鸟喙,眼睛一条缝,闭着。

它抬手,手里是金属羽毛笔,蘸着胎盘血,在空气中写,血滴悬浮,拼成一行:反向契约,需献骨者自愿。写完,它笔一抛,羽毛笔冲我飞来,半空裂成两半,一半化骨针,一半仍是羽。骨针悬我左手腕,羽飘向周岩胸口,像定位。

我瞬间懂——得把骨针扎进自己,再把羽塞回它心口,才算“自愿反向”。道理简单,手却抖。周岩握住我右手,声音低却稳:“你扎,我拔,同步。”我点头,深吸一口气,把骨针抵在腕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