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次正式练习安排在周日早晨。我像要上战场,前一天晚上几乎没睡着,反复在脑子里默念“离合器、刹车、油门”。

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后视镜,手心瞬间就湿透了。方向盘冰冷的触感让我心跳如擂鼓。

车外,全家出动“观礼”。林伟抱着小宝,公公婆婆站在路边,神情肃穆得像在参加什么重要仪式。

“踩死离合,挂一档,慢抬离合,轻给油。”张教练指令简洁平稳。

我照做。车子猛地向前一窜,熄火了。巨大的顿挫感让我差点撞上方向盘。

“没事,新手都这样。再来。”教练语气毫无波澜。

第二次,车抖动了几下,又熄火。 第三次,终于颤巍巍地起步了,车子却在小区路上画起了龙,我死死攥着方向盘,胳膊僵硬得像两根铁棍。

“放松点,方向盘不是敌人,它听你的。”教练叹了口气,“你太紧张了,全身都在较劲。”

短短几百米的路,我开得惊心动魄,汗流浃背,后背全湿。好不容易勉强绕了一圈回来,熄火,拉手刹。我几乎是从车里爬出来的,腿软得站不住。

林伟赶紧上前扶住我,急切地问:“怎么样?”

我摇摇头,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挫败感像滔天巨浪,把我彻底淹没。我曾经独立完成过多么复杂的设计项目,曾经一个人背包旅行走南闯北,如今却连让这个铁盒子平稳前进十米都做不到!一种深切的自我怀疑攫住了我:我这几年到底变成了一个多么无用的人?

那一刻,所有的勇气都泄光了。

“要不,算了吧楠楠,”晚上,林伟看着我苍白的脸,心疼地把我搂进怀里,“看你受这罪,我难受。咱们想别的办法,嗯?”

我靠在他怀里,那句“好吧”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夜里,我失眠了。望着身边熟睡的丈夫,听着隔壁房间儿子均匀的呼吸,我问自己:李楠,你就这样认输了?你甘心永远被困在几步路的范围内,永远在需要移动时眼巴巴地等着别人吗?

那个倒车撞树的画面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不服输。

第二天吃早饭,我顶着黑眼圈,语气却异常坚定:“教练约了下午,我继续。”

家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化为了支持。

婆婆说:“行,你练车时,小宝交给我。” 公公说:“注意安全,慢慢来。” 林伟说:“下班我陪你找没人的路练。”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我不再把它看成一场必须通过的考试,而是沉下心来,像解开一个复杂的视觉设计难题一样,去重新认识这台机器。我上网找教学视频,记下密密麻麻的笔记,哪个点对应哪个参照物,转弯方向打多少,倒车入库怎么看后视镜……我甚至买了辆玩具遥控车,在地板上模拟路线和障碍。

我一遍遍地在脑子里演练,一次次地在空地上实践。熄火,重启;歪了,调整;慢了,给油;快了,轻刹。

奇迹发生在不知不觉间。突然有一天,我发现离合器抬放变得顺畅了,方向盘听话了,车能沿着直线平稳前进了。我和车之间,仿佛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沟通和默契。

“不错,感觉找到了。”张教练难得地夸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