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法医中心的消毒水味比警局更浓,冷白色的灯光照在不锈钢操作台,映得李静白大褂的下摆泛着寒光。她将陆薇的尸检报告摊开在阅片灯上,指尖划过“酒精浓度187mg/100ml”的字样,突然用红笔圈出个刺眼的问号。

“标准酒驾是80mg,这数值确实够‘醉酒’。”李静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但你看胃容物分析——米饭、青菜、半消化的鱼,消化程度在4-6小时之间。”她调出代谢公式表,铅笔在纸上飞快计算,“按成年人的酒精代谢速度,4小时后浓度至少会降到90mg以下,不可能维持报告里的数值。”

陆沉的呼吸顿了顿:“你的意思是……”

“要么是报告数据造假,要么是有人在她坠楼后,往体内灌了酒精。”李静翻到尸检照片页,镊子夹起张X光片,“更可疑的是这个。”她指向右侧第5根肋骨的位置,“骨裂线呈斜向分布,边缘有轻微压缩痕迹,这是典型的‘防护性骨裂’——通常是人体用右侧肢体抵挡外力时形成的。”

阅片灯的光线透过X光片,将骨裂的纹路映在李静脸上,像道狰狞的伤疤。“意外坠楼时,人会本能用左侧肢体缓冲,骨裂多在左侧。”她放下镊子,指尖在报告末尾的签名处停顿,“而且这个签名,不是我老师的笔迹。”

李静的老师,正是当年负责尸检的老法医。三年前移民后突然失联,上周陆沉托人打听时,才得知他在国外“意外去世”。“我老师有个习惯,签名后会在‘医’字最后一笔带个小勾,你看这个。”她拿出老法医的存档签名对比,“这笔锋太刻意,像是模仿的。”

陈警官突然重重咳嗽一声,从公文包拿出个证物袋:“小静,再看看这个。”里面是根从陆薇画具箱里找到的红铅笔,笔芯检测显示含铅量超标,“能不能检测上面的指纹?”

李静将铅笔放进光谱仪,屏幕上很快跳出结果:“有三组指纹,一组是陆薇的,一组是……”她抬眼看向陆沉,“和窗沿那枚部分吻合,还有一组,与张磊的备案指纹高度匹配。”

操作台的抽屉被拉开,露出台老旧的扫描仪。李静将尸检报告的关键页扫进电脑,用专业软件分析笔迹压力:“伪造签名的人,握笔力度比我老师大30%,笔尖角度偏右15度——通常是习惯用右手的男性,身高在175-180cm之间。”她调出周深的资料照片,“和周深的体征吻合。”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法医中心的玻璃窗,像十年前那个夜晚的雨声。陆沉看着屏幕上重叠的指纹比对图,周深的指纹与窗沿指纹的重合度超过70%,张磊的指纹则牢牢印在那支红铅笔上——正是陆薇画素描时用的那支。

“我需要重新尸检。”李静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虽然过了十年,但骨骼里的痕迹不会消失,或许能找到更多证据。”

陈警官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我去申请。”他站起身时,背挺得笔直,“当年我欠陆家的,这次必须还。”

离开法医中心时,李静塞给陆沉一个U盘:“里面是老法医的通讯录,他移民前给过我一份,说‘万一有天我出事,让你查查这些人’。”U盘外壳刻着朵蔷薇花,与钥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雨幕中,陆沉看着法医中心的灯光渐渐远去,突然明白李静为什么要坚持——她不仅在还原尸检报告的真相,更在追查老师“意外去世”的原因。而那支带着张磊指纹的红铅笔,很可能就是姐姐在仓库画素描时,被张磊夺走又还回来的,上面藏着他出现在现场的铁证。

口袋里的U盘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陆沉握紧它,仿佛握住了姐姐最后的体温。他知道,李静的发现像把精准的手术刀,已经划开了“意外坠楼”的伪装,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而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顺着这道伤口,挖出藏在最深处的病灶——无论是伪造报告的周深,还是留下指纹的张磊,都将在科学的证据面前,无所遁形。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城市的街道,仿佛要洗去十年积累的尘埃。陆沉抬头望向天空,乌云深处似乎有光在涌动,像真相即将冲破黑暗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