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犀没重复。
她只是用那双冷得渗人的眼睛,上下扫了他一遍,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更像是在解剖台上打量一具待解剖的尸体,评估从哪里下刀最省力。
目光最后落在他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上。
“手指没断,神经系统功能正常,看来生活自理能力没有丧失。”她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半点情绪波动,却比任何尖声反驳都更具侮辱性,“另外,根据家庭分工和体力劳动强度计算,你母亲具有完全劳动能力,她想吃的鸡蛋羹,理论上她可以自己完成。或者,你这个做儿子的,亲手尽孝,更能体现你的诚意,不是吗?”
赵宏伟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这他妈是凌犀?
这说的是人话?什么神经系统?什么计算?什么理论?
他脑子嗡嗡的,一时之间竟然被这完全超出预期的反应给打懵了,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尤其是对上她那双眼,他心里直发毛。
“你…你吃错药了?还是没睡醒在这发癔症!”赵宏伟憋了半天,只能挤出这么一句毫无杀伤力的质问,色厉内荏。
凌犀没再理他。额角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失血和剧痛后的虚弱感开始泛上来,但她站得笔直。她转身拿起暖水瓶,给自己倒了一碗凉白开,又从五斗橱最里面摸出小半包红糖——这是“以前”的她藏起来,偶尔偷偷泡一点喝,还生怕被赵母发现说嘴馋的。
她舀了一大勺红糖放进水里,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完全无视了身后目瞪口呆的赵宏伟。
喝了几口糖水,补充了点能量,她才感觉那股眩晕感稍微退下去一点。
“宏伟?儿啊?起来没?鸡蛋羹蒸上了没?味儿都闻不见!”门外传来赵母王秀芬高亢又带着惯常挑剔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掀开。
王秀芬个子不高,精瘦,颧骨很高,嘴唇很薄,一看就是个厉害刻薄的主。她一进门,眼睛就先扫向桌子,发现空空如也,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再看到凌犀居然好端端站在那喝水,而不是在厨房忙活,火气噌就上来了。
“凌犀!你死人啊!杵在这儿当摆设呢?没听见我说想吃鸡蛋羹?这都几点了还不去做饭!我们老赵家娶你回来是当少奶奶供着的?”王秀芬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凌犀脸上了,手指头几乎要戳到她脑门。
若是往常,光是这阵仗,就足以让原来的凌犀吓得缩起脖子,连声道歉,手脚麻利地往厨房跑了。
今天的凌犀,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那差点戳到伤口的手指和喷来的唾沫。
她放下碗,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秀芬,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却硬得硌人:“妈,首先,根据人体生物钟和健康作息,现在早上六点零七分,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晚点’。其次,您具有完整的行动能力和烹饪技能,如果您现在迫切需要食用鸡蛋羹,最快捷高效的途径是自行制作。最后,我目前需要休息,无法提供餐饮服务。”
一席话,不紧不慢,条理清晰。
厨房门口,刚闻声过来想看热闹的邻居张婶,正好听了个全乎,惊得手里的簸箕差点掉地上。
王秀芬和赵宏伟母子俩,如同被同时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惊愕,再到难以置信,精彩得如同打翻了调色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