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昭阳殿的金砖真亮,每一块都能映出人影。

我站在殿中央,看着镜中的自己:

穿着绣着凤凰的锦袍,戴着嵌着珍珠的凤钗,眉眼间没了当年的青涩,只剩下冷漠和疏离。

可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梦见瑞妃,梦见她躺在榻上,嘴角沾着枯发,问我“桂花酪甜吗”。

先帝第一次驾临昭阳殿那晚,殿里点满了蜡烛,烛泪滴在金盘里,像一串串凝固的泪。

他掀开我的鸳鸯被,指尖沿着我的锁骨游走,动作轻得像在拨一柄玉琵琶。

“婉儿,”他咬着我的耳垂,声音带着酒气。

“你比谢宛凝温柔,也比她聪明。给朕生个太子,朕就封你为后,给你半幅江山。”

我娇笑着缠上他的腰,指甲却深深掐进他的背脊,半幅江山?我要的从来不是半幅,是整幅;

不是太子,是太后。

我太清楚了,在这宫里,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不被人欺负,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锦帐摇红,烛火摇曳,我盯着帐顶那对交颈鸳鸯,忽然想起瑞妃那座“小山”。

她的孩子要是能生下来,现在也该七岁了,或许会像先帝一样,喜欢吃甜的桂花酪。

可这宫里,容不下第二个可能威胁到权力的人。

原来龙床与龙椅之间,只隔了一条人命,一条又一条的人命。

那晚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第一次盼着它能鼓起来。

我需要一个孩子,一个皇子,一个能让我登上太后之位的“筹码”。

可同时,我又怕,怕它像瑞妃的孩子一样,终成一场空,甚至成为别人用来对付我的武器。

先帝走后,青黛端来一碗安胎药。我看着药碗里的褐色药汁,忽然想起了那碗桂花酪。

“这药是谁煎的?”我问。

青黛跪在地上回话:“回主子,是御膳房的张公公煎的,皇后娘娘特意吩咐的。”

我端起药碗,却没有喝,而是倒进了窗外的花盆里。

那盆里种着一株海棠,是我刚搬进昭阳殿时栽的,如今开得正艳。

药汁浇下去,花瓣很快就蔫了,像被霜打了一样。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谢宛凝啊谢宛凝,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摆布的小才人吗?

第五章 海棠与稚语

毒杀瑞妃的第七年,贞顺四十一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

御花园里的海棠开了,粉的白的,一簇簇挂在枝头,像堆了满树的云霞。

我披着件月白纱袍,坐在海棠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宫女们浇花。

青黛递给我一杯茶,轻声说:“主子,四公主在那边哭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太湖石后蹲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粉色宫装,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很伤心。

那是瑞妃的女儿,四公主乐安,今年七岁了。

瑞妃死的时候,她才刚出生,被寄养在贤妃宫里,贤妃对她不冷不热,宫里的宫女太监也常常欺负她。

“你先下去吧。”我打发走青黛,自己起身走了过去。

“公主,为什么哭呀?”我蹲下身,声音放得很软。

乐安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露水的海棠花瓣。

她看见是我,赶紧擦干眼泪,怯生生地行了个礼:“婉昭仪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