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立在帘外,隔着一层薄纱看殿内的景象。

瑞妃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雪白的锦被,可那隆起的肚皮却瘪了下去,像座塌了的小山。

她的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和嘴角,像一丛枯墨草,毫无生气。

就在这时,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片死寂,却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能穿透薄纱,看穿我藏在袖管里的秘密。

她的嘴角慢慢裂出一抹笑,声音轻得像耳语,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冯才人,桂花酪……甜吗?”

我指尖一颤,绣帕从手里掉下来,帕角露出半截杏干,那是她三天前赏我的“酸果”,我一直没舍得吃。

原来她早知道,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碗桂花酪里有毒。可她还是吃了,连毒带那三朵金桂,一口没剩。

我转身冲进雪地,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宫墙呕得昏天黑地。

可除了一口又一口的寒气,什么也吐不出来。

寒气钻进喉咙,呛得我眼泪直流,混着雪沫子落在脸上,又冷又疼。

“婉儿,你做得对。”谢宛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她站在梅树下,红梅落了她满身,衬得她的脸越发苍白。

她走过来,抬手替我拂去鬓边的雪花,指尖凉得像冰:

“在宫里,仁慈是最没用的东西。你不杀她,总有一天她会杀你。你看她怀的是皇子,要是生下来,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吗?”

我仰头看枝头的红梅,花瓣鲜红欲滴,像染了血。

她忽然摘下一朵,递到我手里:“你闻,梅花香吧?可你知道吗,梅花也是有毒的,花粉沾在衣服上,久了就会成瘾,像极了权力。”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

那晚谢宛凝在翊坤宫设了宴,说是“为我庆功”。

她递给我一杯酒,琥珀色的酒液里泡着一颗红梅。

“喝了它,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她笑着说。

我接过酒杯,却在举杯的瞬间,故意手一抖,酒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酒液洒在雪地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很快就被新落的雪盖住了。

谢宛凝的脸色沉了下去,可看了我一会儿,又笑了:

“无妨,碎了再换一杯就是。”

她不知道,我不是手抖,我是怕,怕那杯酒里也藏着毒,怕自己会像瑞妃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雪夜里。

第四章 龙床与龙椅

贞顺三十四年,我二十四岁。

七年的时光,足够让膝盖上的茧褪了又长,长了又褪;

足够让我从一个任人欺凌的才人,熬成了仅次于皇后的婉昭仪,赐居昭阳殿。

那曾是谢宛凝的寝宫,先帝说我“温婉贤淑”,配得上这金砖墁地的宫殿。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温婉贤淑”的名声背后,藏着多少血和泪。

谢宛凝成了我的“靠山”,她教我识毒,教我弄权,教我如何在这宫里活得“体面”。

我帮她除去了一个又一个“敌人”:

先是对她不敬的李婕妤,一杯“牵机引”让她痛苦而死;

再是私藏外戚书信的王美人,被我设计打入冷宫,最后疯了;

还有那些曾经欺负过我的宫女太监,要么被杖责流放,要么就“意外”落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