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得浑身发抖,她却突然抓住我的手,把粉末往茶盏里倒,指甲掐进我腕肉,疼得我眼泪直流。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
我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她笑了,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藏着针:
“不敢?你跪在雪地里的时候,怎么不说不敢?”她往茶盏里舀了勺桂花酪,金桂浮上来,正好遮住了粉末的痕迹。
“去,把这碗酪送给瑞妃。送过去,你就不用再跪我,我还赏你个掌事宫女的位置。”
那年我十七,在江南老家时,还是爹娘捧在手里的娇女,进了宫却成了任人搓圆捏扁的蝼蚁。
跪谢宛凝跪得膝盖生茧,冬天里伤口发炎,流脓水,夜里疼得睡不着觉。
可那一刻,我忽然懂了:宫里最软的声线,能说出最冷的交易;最暖的暖阁,能藏着最毒的心思。
我跪得比任何时候都端正,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奴婢遵旨。”
起身时,膝盖在雪地上留了个深深的印子,像枚私章,盖在我命运最屈辱的角落。
瑞妃住的偏殿叫“静思轩”,名字雅致,却偏僻得很。
殿门虚掩着,我推开门时,正看见她坐在窗边绣肚兜,明黄色的缎面上,绣着小小的龙纹。
她怀了孕,已经八个月了,肚皮高高隆起,像座要被雪压塌的小山,连抬手都有些费力。
“冯才人来了?”她抬头笑,眉眼弯弯的,比御花园的梅花还温柔,“外面雪大,快进来暖一暖。”
宫女给我倒了杯热茶,她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包杏干,递到我手里:
“刚从南边贡的,酸得很,听说怀了孕的人都爱吃,我这几日却没什么胃口,你拿去尝尝。”
杏干是用蜜渍过的,酸甜可口,我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忽然想起江南老家的杏树,眼泪差点掉下来。
瑞妃看着我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看你这孩子,冻得鼻尖都红了。以后要是受了委屈,就来我这儿坐坐,虽说我这殿偏,却也能挡挡风。”
我攥着杏干,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她还不知道,我怀里的茶盏里,藏着能要了她和孩子命的毒。我把茶盏放在案头,匆匆行了个礼,转身就往外走。
刚出门没几步,就听见殿内传来剧烈的呕声,紧接着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埋着头往翊坤宫跑。
积雪灌进鞋里,冻得脚底板生疼,可心里的疼更甚。
怀里的杏干还带着余温,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掌心发疼。
第三章 枯墨与红梅
瑞妃死在三日后的雪夜。
那天我正在偏殿的耳房里缝棉袄,青黛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
“主子,不好了,瑞妃娘娘……瑞妃娘娘去了!”
我手里的针“啪”地掉在地上,针尖扎进我的指尖,血珠滚出来,滴在青缎上,像一朵小小的红梅。
我跟着青黛往静思轩跑,殿外已经围满了人。
太医跪在雪地里回话,声音抖得像筛糠:“回皇后娘娘,瑞妃娘娘……娘娘殁了,胎儿也没保住,是脐带绕颈三圈……”
谢宛凝站在廊下,披着件白狐裘,雪花落在她的发髻上,像撒了把碎玉。
她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笑意,像冰棱一样刺进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