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已入心”
三十四岁那年,汴京的雪下得特别早,穿着裘皮貂服都觉得冷。
宗正寺的老太监捧着名册,第十三次叹气:“赵大人,您是皇家血脉,再不成婚,皇族谱籍要把您划出去了,你爹嗣濮王会罚四司六局的,过年得冻着了。”
“公公,老七让您费心了。今年,今年,一定给您过个暖年。”
我坐在暖阁里,背后微汗,手里捏着一块冷透的桂花糕——那是我娘死前最爱吃的。我娘走的那晚,我爹在隔壁小妾房里听曲儿,娘支支吾吾了一晚,隔壁吱吱呀呀了一晚。
我七岁,端着药碗站在她床前,她抓着我手说:“士程,别学你爹……爱是刀,握紧了割自己,松手了割别人。松不是,紧也不是,倒困住了自己。”
二十八年了,我娘绝望的眼神,清晰在眼前。
“大人,这次是兵部侍郎家的嫡女,才十六,琴棋书画,嗣濮王说……”
“她笑起来有酒窝吗?”我打断他。
老太监一愣:“这……没问。”
“好吧,那算了吧,问来问去怪麻烦的……”我把桂花糕放回碟子。
他们以为皇家子弟娶妻,是联姻,是强强联合,生子是世袭,是往族谱上填个名字。
可我认为高墙内杀人不眨眼——我娘是被无爱的钝刀生生磨死的。
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重复那种“相敬如冰”的酷刑。
腊月初七,我在沈园撞见她。
不是“偶遇”——我是去躲相亲的。
她穿素白袄裙,蹲在梅树下捡落花,咳嗽声像碎瓷片刮过青石。
侍女慌张递帕子,她摆手,自己擦了嘴角的血,然后……笑了。
那一笑,比梅还薄,比雪还轻。
我鬼使神差走过去:“姑娘,这梅树三年没开花了,今早你一来,它倒红了半枝。”
她抬头,眼睛像被雨水泡透的墨——
“大人说笑了。花开花落,哪由得人。”
她起身要走,帕子从袖口滑落。
我捡起来,上面露出半阙词:“……梅花若婉……”
落款:务观。
我心口一刺——陆游,那个所谓的名满天下的才子,她的前夫。
他们的爱情故事天下皆知。
众人皆称陆游情深,而我认为那不过是蘸着唐婉的血的表演。
唐婉才情让我倾慕已久,她被休一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见到,莫名心疼。
“唐婉。”她忽然回头,声音轻得像雪落,“大人,我是唐婉。大人若嫌帕子脏,烧了便是。”
她没等我回答,转身消失在梅影里。
那帕子我攥了一路,血渍晕开,像朵将死的花。
回府后,我再翻她和陆游的词。
字字是刀,句句是剐。
可她捡梅花时,手指那么轻,像怕惊了春天的魂。
那晚我跪在祠堂,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磕头:
“我要娶她。不是救她,是……陪她碎。”
父亲骂我疯了——娶个弃妇?还是陆游不要的?
我笑出声:“你们要的是完璧,我要的是有裂痕的玉。光从裂缝照进来时,才叫活物。”
我开始“偶遇”她。
她在桥头看柳,我“恰好”路过;
她去寺里捐香油,我“顺路”添灯油;
她咳血晕在茶楼,我“凑巧”在隔壁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