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循环囚笼

我第十三次在这个房间里醒来,床头的日历永远停在同一天。

每次死亡都会让我回到这里,重复这场注定失败的求婚。

起初我以为要完美避开所有错误,后来发现无论怎么做她都会拒绝。

直到第十四次,我忽然想起——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2 记忆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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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次。

意识像沉船的残骸,缓慢地从漆黑冰冷的海底上浮。第一个钻入感知的是气味,昂贵丝绸枕套上残留的、某种花香与琥珀调香水的味道,很淡,但顽固地贴着鼻腔。然后是触觉,身下床垫过分柔软的包裹感,羽绒被轻若无物的覆盖。最后是视觉。

我睁开眼。

毫无意外。天花板上那盏熟悉的水晶吊灯,几片切割面反射着从厚重窗帘缝隙里漏进的、灰蒙蒙的晨光,像几只冷漠窥探的眼睛。

脖子有些僵硬,我慢慢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麻木,转向左侧。

床头柜上,电子日历。

猩红的数字,纹丝不动,烙铁一样烫在视网膜上。

6月18日。星期四。

它从未变过。就像我被钉死在这永恒的一日,这块时间的琥珀之中。

喉咙干得发痛。我撑着身体坐起来,骨骼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生锈的零件在勉强运转。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每一步都虚浮得不真实。我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扯开窗帘。

外面,天气是程式化的“晴朗”。天空是均匀的、毫无层次的蓝色,几朵云彩像棉花团一样僵在固定的位置。楼下的街道,那辆银灰色的轿车总会在七点四十二分准时驶过路口;斜对面阳台,那个穿浅黄色家居服的女人会准时出现,给她那几盆绿植浇水,一片叶子,两片叶子,绝不会多,也绝不会少。

一切都在精准地重复。包括我。

我是这段循环胶片里,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在一遍遍重播的污点。

走向浴室,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下沉淀着无法用睡眠驱散的青黑。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带来的疲惫,足以蛀空任何人的精神。我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刺激得皮肤一阵紧缩。抬起脸,水珠沿着下颌线滴落。

镜面上,我用手指划开湿痕,写下一个小小的“十三”。

十三次。十三次醒来,十三次尝试,十三次……死亡。

是的,死亡。

每一次她说出那句“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世界就会在某一个瞬间之后崩坏。有时是几小时后,走在街上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有时是几分钟后,一杯水呛进气管活活憋死;甚至有一次,只是下楼梯时一脚踩空,颈椎断裂的清脆声响至今还在颅腔内回响。

死亡是重置键。痛苦,恐怖,但高效。然后,回到这个原点。6月18日。星期四。求婚日。

最初的那几次,我以为这只是个需要破解的谜题。一个必须打出完美结局的游戏。

第一次,我手忙脚乱,戒指盒拿反了,咖啡洒在她白色的裙子上。结局?自然是拒绝。死亡方式:触电(吹风机掉进了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