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旧巷深宅

雨丝斜斜地织着,将青石板路洇成深褐色。沈知意攥着那封边角发皱的信,站在巷口抬头望,斑驳的门楣上“沈府”二字被岁月啃得只剩模糊轮廓,像极了记忆里那个总爱板着脸的祖父。

“吱呀——”

朱漆剥落的木门被推开时,惊飞了门檐下躲雨的麻雀。穿藏青色短打的老管家探出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沈知意的瞬间亮了亮,随即又沉下去:“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沈知意嗯了声,将伞柄上的水珠抖落在石阶上。十五年了,从她被送往国外那天起,就没想过还会踏回这座囚禁了母亲半生的宅院。可信上那行“老爷病危,速归”的字迹,终究是压垮了她用冷漠筑起的堤坝。

正厅里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紫檀木太师椅上躺着个枯瘦的老人,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沈知意站在门槛边,看着那张沟壑纵横的脸,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雨天,她撞见祖父把母亲的画具锁进阁楼,母亲跪在地上哭着哀求,而他只是背着手,冷冷地说:“沈家的媳妇,不需要这些旁门左道。”

“大小姐,老爷等您很久了。”老管家递来一方温热的帕子。

沈知意接过,指尖触到帕子上绣着的缠枝莲纹,那是母亲最爱的花样。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榻前,祖父忽然睁开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她的影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沈夫人。

“阿意……”老人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那箱子……在阁楼……”

话未说完,他的手便无力地垂落。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敲得窗棂噼啪作响,像是谁在低声啜泣。

守灵的那几日,沈知意总在深夜听见阁楼传来响动。第五夜,她终于忍不住提着油灯上去。积满灰尘的木梯吱呀作响,昏黄的光线下,一只褪色的梨花木箱子静静立在角落,锁扣上缠着厚厚的蛛网。

钥匙是在祖父枕下找到的,黄铜材质,刻着小小的“婉”字——那是母亲的名字。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香气漫出来,混着樟脑与墨香。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画稿,大多是江南的烟雨,画中人总穿着月白色旗袍,撑着油纸伞站在桥头,眉眼温柔得像一汪春水。沈知意指尖抚过画纸,在最底下摸到个硬壳本子,翻开第一页,熟悉的字迹撞入眼帘:

“民国二十六年,三月初七,遇沈砚之於西子湖畔。”

第二章 画中旧事

沈砚之是祖父的名字。沈知意捏着那本日记,指尖微微发颤。她一直以为父母的结合是家族联姻,却没想过,母亲的笔下藏着这样一段风月。

日记里的字迹从娟秀变得潦草,最后几页甚至洇着泪痕。民国二十八年的冬天,母亲写道:“砚之今日说,乱世之中,儿女情长最是无用。他将我的画具锁了起来,说要我安心做沈家主母。可我看见他书房里,藏着我十七岁那年画的荷。”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小时候,总见母亲对着空荡的画架发呆,鬓角的白发比同龄妇人多了许多。那时她不懂,为何温婉的母亲总在深夜叹气,直到某天清晨,丫鬟发现母亲穿着那件月白旗袍,倒在画室里,手边散落着半张未完成的画——画的是西湖的断桥,桥上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