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该下楼用早膳了。”老管家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
沈知意合上日记,将画稿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转身时,油灯的光扫过墙壁,她忽然发现墙上有处颜色与别处不同,伸手敲了敲,竟是空的。
抠开松动的木板,里面藏着个锡制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沓泛黄的信件,收信人是“婉卿亲启”,寄信人地址是“前线临时指挥部”。
最上面的信封盖着黑色的邮戳,日期是民国三十一年五月。沈知意拆开,钢笔字迹力透纸背,却在结尾处微微发颤:“近日战况胶着,不知归期。阁楼东墙有暗格,藏着我为你寻的狼毫,待我归来,陪你画遍江南春色。”
信末没有署名,但那字迹,与祖父晚年在账本上的批注如出一辙。
沈知意抱着盒子坐在地板上,雨声从阁楼的气窗钻进来,混着远处的鸡鸣。她忽然明白,祖父不是不爱,只是那个年代的男人,习惯将柔情藏在最深处,用沉默与固执,为心上人筑起一座看似冰冷的围城。
母亲去世那年,沈知意才十二岁。她记得出殡那天,祖父独自在书房待了整夜,第二天出来时,鬓角全白了。后来她被送走,临行前隔着车窗,看见祖父站在门口,背影像株被霜打了的枯木。
“这些……您都知道吗?”沈知意把日记和信件放在老管家面前。
老人浑浊的眼睛亮起来,叹了口气:“夫人走后,老爷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我进去收拾时,看见他对着夫人的画像,哭得像个孩子。”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老爷临终前让我交给您的。”
布包里是枚青玉簪子,簪头雕着并蒂莲,玉质温润,显然是常年佩戴的物件。沈知意认得,这是母亲的嫁妆,失踪了许多年。
“老爷说,当年他把夫人的画具锁起来,是怕时局动荡,那些东西惹来祸端。后来他在前线负了伤,消息传回沈家,夫人以为他不在了,才……”老管家抹了把脸,“这些年,他总对着簪子说,等阿意长大了,让她看看,她的母亲曾那样被人爱过。”
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青玉簪上,映出细碎的光。沈知意将簪子别在发间,忽然想起日记里最后一句话:“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若有来生,愿为陌上花,无牵无挂。”
第三章 故物有情
沈知意决定留下。她清理阁楼时,在暗格里找到那支狼毫笔,笔杆上刻着小小的“砚”字。她试着蘸了墨,在宣纸上写下“婉卿”二字,墨迹晕开的瞬间,仿佛看见母亲坐在窗前,素手执笔,而祖父站在身后,替她研墨。
老管家说,沈府后面有个荒废的花园,是母亲当年亲手打理的。沈知意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荒草没膝的园子里,竟有一株海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像极了画里的景致。
她在海棠树下掘土时,挖出个青花瓷瓶,里面插着干枯的莲蓬,茎上系着红绳,结着个同心结。瓶底刻着“砚之赠婉卿”,正是日记里提到的那株荷。
“这莲蓬是老爷从前线带回来的。”老管家站在一旁,“那年他重伤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西湖采了莲蓬,说要兑现承诺。可夫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