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知意将莲蓬小心地收好,忽然想把母亲的画稿整理成册。她找出祖父留下的樟木箱,将画稿一张张抚平,在其中一张背面,发现了几行小字:“阿砚,若你看见这画,便知我从未怪你。乱世浮萍,能得你片刻真心,已是此生幸事。”

墨迹已经发暗,却能看出书写时的温柔。沈知意的眼眶热了,原来母亲什么都懂,她的怨,她的叹,都藏着对祖父的深情。

这天傍晚,沈知意去镇上买宣纸,路过一家旧书店,看见窗台上摆着本《宋词选》,扉页上有褪色的印章,正是母亲的名字。她买下来,翻到某一页,发现夹着半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旁边写着:“三月廿八,砚之折花相赠,言此花似我。”

走出书店时,夕阳正浓,将街道染成金红色。沈知意忽然想,或许母亲从未真正离开,她的爱藏在画里,藏在字里,藏在这宅院里的一草一木中,等着被人发现。

她开始学着画画,用母亲的狼毫,在祖父留下的宣纸上,画江南的雨,画断桥的雪,画那株开得正好的海棠。老管家说,她画画时的侧影,像极了年轻时的沈夫人。

某个深夜,沈知意被雷声惊醒,看见书房亮着灯。她走过去,发现老管家正对着祖父的牌位说话:“老爷,您看,大小姐像夫人一样爱画画了。您说的没错,有些东西,是锁不住的。”

沈知意站在门口,忽然明白祖父为何要她回来。他不是要她记恨,而是要她知道,这世间纵有长恨,亦有深情,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终将在时光里留下痕迹。

第四章 雨过天晴

入夏后,沈府来了位不速之客。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手里提着个旧皮箱,见到沈知意时,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张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上面是两个年轻士兵,其中一个眉眼与祖父极像,另一个笑着比耶,胸前的徽章闪着光。

“我是顾长风,当年和你祖父在一个营。”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是你母亲托我转交的信,当年我负了伤,辗转多年才找到这里。”

信是母亲的字迹,写在粗糙的草纸上:“砚之,听闻你被困阵地,此去生死未卜。我已将画具封存,若你能归来,便烧了这信,当我从未担心过你。若不能……便看看那些画吧,画里有我们初见的模样。”

顾长风说,当年祖父带队突围,腹部中弹仍死守阵地,怀里紧紧揣着这封信,直到昏迷前还在念叨“婉卿”的名字。后来他被救回,却得知母亲的死讯,从此再未笑过。

“他总说,是他对不起你母亲。”顾长风抹了把泪,“可我们都知道,在那个年代,能护着心上人周全,已是男人能做的极致。”

沈知意将信放进木盒,与那些信件日记放在一起。她忽然想去西湖看看,看看父母初见的地方。

老管家替她收拾行李时,在樟木箱底找到件月白色旗袍,领口绣着缠枝莲,正是画中女子常穿的那件。“这是夫人的嫁衣,老爷一直珍藏着。”

沈知意抚摸着光滑的绸缎,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穿上它时的期待与娇羞。她决定穿着这件旗袍去西湖。

西湖的水碧绿如玉,画舫在水面划过,留下浅浅的波纹。沈知意站在船头,望着断桥,忽然想起日记里的话:“他说,这桥叫断桥,却从未真正断过,就像世间的缘分,看着散了,其实藏在看不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