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气色比寿宴那天好了很多，眼神平静而深邃。
他亲自为我沏了一杯茶，袅袅的白烟模糊了他的面容。
“清儿，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他先开了口。
我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干涩：“那份离婚协议……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呷了一口茶，目光望向窗外，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那份协议，不是作废的，而是生效了三十五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我如遭雷击，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
“生……生效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们……这三十五年……”
“我们，在法律上，从来都不是夫妻。”
父亲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三十五年前，在你出生前，我就发现了她和王海的奸情。我提出离婚，她同意了。但就在签完协议，准备去办手续的前一天，她反悔了。”
“为什么？”我追问道。
“因为利益。”父亲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们两家的联姻，对她张家，对林家当时的生意，都有巨大的好处。她舍不得‘林太太’这个头衔带给她的地位和虚荣，更舍不得林家的财富。”
“所以，她提出了一个荒唐的建议。”
父亲顿了顿，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假结婚，真离婚。对外，我们依旧是夫妻，继续扮演恩爱家庭的戏码。对内，我们签署协议，互不干涉。她可以继续和王海在一起，而我，必须为她保守这个秘密。”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假结婚，真离婚……
我生活了三十八年的家，我的童年，我所有关于家庭的记忆，竟然都建立在一个如此荒唐、如此肮脏的谎言之上。
我回想起我的童年。
父亲总是很忙，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
母亲对我，永远是那种模式化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关心。她会给我买最贵的玩具，请最好的家教，却很少真正花时间陪伴我。
我一直以为，那是成功人士家庭的常态。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常态，那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我的父亲，在用无尽的缺席，来逃避这场虚伪的婚姻。
我的母亲，在用物质的堆砌，来掩盖她对家庭的背叛和对我的漠视。
我算什么？
我只是她用来维系这场骗局、巩固自己地位的道具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和滔天愤怒，从我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这么自私！”我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烫在我的手背上，我却感觉不到疼。
“那您呢……爸，您为什么要答应她？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整整三十五年啊！”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父亲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痛苦和疲惫。
“为了你。”
他看着我，声音沙哑。
“清儿，你那个时候，还在她肚子里。我如果当时就撕破脸，你一出生，就要面对一个破碎的家庭，就要被贴上‘私生子’的标签。我不想你从小就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和流言蜚语里。”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所以，我选了隐忍。”父亲继续说道，“但这不代表我选择了原谅。从我答应她的那一刻起，我就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再也无法翻身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