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舟车劳顿,也许是骤然得知的消息过于惊人,傅嫣这一个午觉睡得极久。
碎玉呼唤良久,她才幽幽转醒,窗外云霞漫天,最后一抹余晖将要消散,竟已是酉时末了。
抱琴点亮了两只蜡烛,入画正在美人榻旁摆膳,一碗燕窝粥,一盅羊肉汤,一盘珍珠丸子和一碗米饭。
傅嫣也挪步到榻上坐下,这几道餐食都是费了功夫熬制的,她吃得津津有味。
待她用完,刚倒了一杯茶捧着喝,便听杜嬷嬷进来禀报:“四个侍女带着身契过来了,就是问什么都不理,直接就想进屋来,被玲珑静心拦在外面了。”
傅嫣冷笑,可是好大的威风,先帝给的狗胆。
她放下茶杯:“劳嬷嬷拿我的对牌去请祖母院子里的粗使妇人过来,堵了嘴拖下去打。”
她示意抱琴给杯子满上:“就先打…十板子,打完再领进屋来。”
杜嬷嬷领命而去。
傅嫣则拿起了桌上的手持小镜子,这西洋物什应该是大伯母送来的,玄景只有许家和洋人做生意。
镜中姑娘一双杏眼灵动,眉若远山,面颊稍红,勾唇一笑,唇红齿白。
不管见过几次,她仍旧为这西洋镜的清晰所赞叹,左眼下一颗小痣都历历可见。
想必她要的奶牛不多时大伯母就会送来了。
傅嫣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叫入画拿来针线绣棚,决定给大伯母绣一个钱袋子,再给兄长绣一个平安符。
她先在纸上描了个花样子,云纹五彩锦缎之上,一尾锦鲤口中衔着铜钱,卧在金子堆里。
多吉利呀,大伯母指定喜欢。
而入画看着这花样,眼睛都抽了抽:“小姐,不如让入画来绘一个花样子吧,这个花样着实不好绣啊。”
傅嫣一愣,不明白入画为何有此请求,想到自己惨不忍睹的数据面板上,系统判定为稚童水平的画技,她选择闭嘴。
入画见她直接动手绣了起来,不敢再言,只静静看着,生怕她不小心扎到自己。
穿针引线,寥寥几针,入画便叹服了,一尾锦鲤跃然于锦缎上,半张的口内衔着一枚金钱,且其卧着的也是金子,身上鳞片更是泛着金灿灿的光。
罪过,真是罪过,小姐女红如此惊人,怎的画技?
好吧,也是很惊人。
入画本就是一众丫鬟里头最擅长针线活儿的,此刻她自觉帮着扯线递剪子,傅嫣绣得也越来越快。
院子里响起了打板子的声音。
傅嫣手里的锦鲤也补上了眼睛。
“噼啪”一声灯花炸开,四个侍女被粗使婆子押了进来,傅嫣顺势放下手中绣棚,拿起一把团扇给自己扇风。
她看着四个中为首那个,示意婆子放开反扣着的手,卸了她嘴里的布。
倒也不用婆子押着,她自个就跪下给傅嫣磕头:“奴婢探春,见过小姐。”
余下三个俱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说好的给她一个下马威呢?不是说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听,除非这位傅小姐把她们送回到大公子身边吗?你怎么就跪下了?!!
傅嫣看她们三个的样子,心下暗笑:“探春?好名字,不知是谁取的。”
探春忙开口:“奴婢们都是先皇赐名,分别是探春抱春抚春揽春,现下跟了小姐,要是小姐不喜,可以重新给奴婢们取名。”
其余三人更为震惊:探春居然如此谄媚?她一向以自己这名字为荣,如今竟主动提出让这傅小姐重新取名。
傅嫣轻笑:“名字就不用重新取了,毕竟我不过一个闺阁小姐,哪里比得上先皇?”
探春又磕了两个头:“要的要的,伺候小姐乃是我等的荣幸,小姐若不要我等,奴婢们就没有活路了呀!”
傅嫣面上笑意一收,笑盈盈的眼儿也冒着冷意:“谁说没有活路,你们不还有,死路一条么?”
见探春吓得不敢说话,傅嫣示意婆子给其余几人的布也取了。
“还是说,几位姐姐一心要跟着我?”傅嫣又拿起了绣棚,“从此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几个春面带希冀地看着她。
傅嫣却只埋头刺绣:“两条路。”
“一是几位姐姐安分守己的,做我这院里的二等丫鬟,给我办事,我绝不亏待自己人。”
“二嘛,我傅家是武将人家,几个先帝赐下的奴婢不尊主子,被打了十板子,不曾想就那么去了,水灵灵的四个姑娘呢,一起下了地府~下辈子还做姐妹~”傅嫣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藏线收尾,锦鲤活灵活现,金钱泛着灿灿金光,傅嫣随手将绣棚搁置桌上,与她们对视。
几个春都已经吓破胆子了,先帝都埋土里十年了,她们之前仗着的就是大公子不管后宅事,这才能在威远侯府过逍遥日子。
没想到这定远侯府的小姐,她才是真的恶毒啊,明明是她讨要的她们四个,面都没见到就给她们打了十板子。
现在更是恐吓她们,呜呜呜何曾想到她们的快活日子到今天就没了呢。
还是探春带头,几个春老老实实地磕了头,把身契都交到了傅嫣手里。
傅嫣摆摆手:“嗯,下去吧,挨了板子准你们休息三日,以后就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了。”
几个春皆点头应是,离开的身影活像是有鬼在身后撵着。
傅嫣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