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的哨声像道惊雷，炸碎了午后的困倦。计宁抱着篮球，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操场角落——白致正坐在单杠下的树荫里，膝盖上摊着本物理竞赛题集，指尖划过公式时微微用力，像是在跟那些字母较劲。
“宁哥，发什么呆呢？”队友把球砸过来，砸在他胳膊上弹开，“再不来打，我们可就不等你了啊。”
计宁捞起篮球往地上一拍，视线却没离开白致：“你们先玩，我去趟小卖部。”他抱着球往树荫走，鞋底碾过碎石子发出咯吱声，白致翻书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抬头。
“喂，学霸，”计宁在他旁边坐下，篮球往地上一滚，刚好停在白致脚边，“不热吗？抱着本书跟抱着冰块似的。”
白致终于抬眼，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不热。”他把书往旁边挪了挪，给计宁腾出点位置，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起来——计宁注意到，他左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到。
“你手咋了？”计宁伸手想去看，白致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往身后藏了藏。
“没事。”他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神飘向别处，“被纸划破了。”
计宁挑眉，刚想戳穿这明显的谎话，体育老师的哨声突然响起，让自由活动的同学集合。白致像是得了特赦，立刻站起身把书塞进校服外套，动作快得有点慌乱。计宁看着他后背，突然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左腿好像不太敢用力，裤脚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人又瞒着什么？计宁心里犯嘀咕，跟着人群往集合点走，目光总忍不住黏在白致身上。
老师宣布要测1000米长跑时，计宁听见身后传来倒抽气的声音。他回头，看见白致脸色发白，嘴唇抿成条直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你没事吧？”计宁凑过去，压低声音，“不行就跟老师请假，别硬撑。”
白致没看他，只是摇摇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
发令枪响时，计宁故意放慢脚步跟在白致身后。他看着白致攥紧拳头往前冲，起初还能跟上大部队，跑到第二圈时突然踉跄了一下，左手捂着肚子蹲下身，脸色白得像纸。
“白致！”计宁赶紧刹车，蹲在他旁边，“怎么了？肚子疼？”
白致没说话，只是剧烈地喘息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周围的同学跑远了，操场边只剩下他们俩，蝉鸣声在耳边聒噪地响着。
突然，白致抬起头，眼神变了。
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像是淬了火，亮得惊人，嘴角勾起抹桀骜的笑，和平时判若两人。“没事，”他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带着股野劲儿，“就是那家伙体力太差，跑不动了。”
计宁愣住了：“阿野？”
“是我。”阿野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撑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憋死我了，刚才在单杠底下就想出来，被那家伙按住了。”他活动了下手腕，突然冲计宁挑眉，“要不要比一场？看谁先到终点。”
没等计宁反应过来，阿野已经像阵风似的冲了出去。他跑步的姿势跟白致完全不同，步幅大，落地沉，带着股不管不顾的野性，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同学，甚至超了过去。
计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他捡起地上的篮球，抱着球慢悠悠地往终点走——跟这家伙比跑步？他才不傻。
等计宁晃到终点时，阿野正靠在栏杆上喝水，校服外套被他系在腰上，露出的T恤被汗水浸透，贴在紧实的后背上。看见计宁过来，他把水瓶递过去：“喏，还有点。”
计宁接过来喝了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才压下心里的燥热。“你刚才跑挺快啊，深藏不露。”
“那是。”阿野得意地扬下巴，“比那家伙强多了，他除了会做题还会啥？”话虽这么说，他眼神却柔和了些，“不过刚才谢谢你，在他蹲下来的时候没走。”
计宁挠挠头：“谢啥，咱们是同桌。”他顿了顿，忍不住问，“他到底咋了？又是手又是腿的，藏着什么事呢？”
阿野的笑容淡了点，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教学楼：“没什么，老毛病了。”他没细说，计宁也没追问——他看得出来，阿野有自己的顾虑。
两人沉默地靠在栏杆上，风吹过操场，带来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计宁看着阿野的侧脸，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突然觉得这样的白致……或者说阿野，其实挺顺眼的。
“对了，”阿野突然开口，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包，递给计宁，“给你的。”
计宁打开一看，是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棒棒糖，橘子味的，跟上次在麻辣烫店吃的一样。“你咋总给我这个？”
“看你爱吃啊。”阿野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上次在食堂看见你吃，眼睛都亮了。”
计宁的脸有点发烫，把糖塞进裤兜：“谢了。”
“跟我客气啥。”阿野捶了他胳膊一下，力道不轻不重，“对了，周末有空不？带你去个地方。”
“啥地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阿野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保证好玩。”
正说着，上课铃响了。阿野突然按住太阳穴，皱起眉，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他要回来了。”他语速飞快地说，“周末的事别忘了，我会想办法联系你。”
话音刚落，他的眼神就变了。那股桀骜的野劲儿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清冷，连嘴角的弧度都垮了下去。白致茫然地眨了眨眼，看着计宁，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心，眉头瞬间拧成个疙瘩。
“你怎么在这？”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应该在跑步吗？”
计宁被他这瞬间的转变弄得措手不及，指了指终点线：“你跑不动，蹲在地上了，我……”
“我没有。”白致打断他，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怎么可能跑不动。”他转身就往教室走，步伐快得有点踉跄，像是在逃离什么。
“喂，白致！”计宁追上去，“你的书落在单杠那儿了！”
白致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
计宁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单杠那边走。那本物理竞赛题集还摊在地上，风把书页吹得哗哗响，其中一页夹着的便签纸露了出来，上面用两种笔迹写着字——一种清秀工整，是白致的；另一种张扬狂放，显然是阿野的。
【别总憋着，疼就说出来。】这是阿野的字。
【不关你的事。】这是白致的回复。
计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把便签纸塞回书里，合上书抱在怀里，往教学楼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白致那藏着秘密的人生。
回到教室，白致已经坐在座位上了，正低头刷题，侧脸冷硬，仿佛刚才在操场的一切都没发生过。计宁把书放在他桌上，推了推：“你的书。”
白致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指尖却在书页上顿了顿。
计宁看着他，突然想起阿野说的周末的事。他用胳膊肘撞了撞白致的胳膊，压低声音：“周末有空不？”
白致翻书的手停了下来，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干嘛？”
“没什么，”计宁笑了笑，故意吊他胃口，“就是想问你要不要一起……写作业。”
白致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没空。”
计宁也不失望，反正他知道，到了周末，总会有人联系他的。他看着白致重新低下头刷题，嘴角忍不住偷偷上扬——不管是冷冰冰的白致，还是野气十足的阿野，好像都挺有意思的。
他掏出那颗橘子味的棒棒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像极了阿野刚才那个桀骜又灿烂的笑。
计宁舔了舔嘴唇，突然开始期待周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