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只持续了不到三秒。林晚眼中的泪水尚未滑落，就被一股更强大的、名为使命的火焰蒸发了。她看着凌风，又看了看屏幕上父亲留下的最后遗言，所有个人的悲伤与迷惘，在这一刻被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目标。
“我父母用生命送出的东西，不能在我眼前消失。”她站起身，将那台掌上电脑和数据线小心翼翼地收回背包，动作果断而迅速，仿佛换了一个人，“走，我们没有时间了。”
凌风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废话。他撕下衬衫的一角，将血肉模糊的双手草草缠绕了几圈，聊胜于无。两人将服务器机柜推入深渊，彻底抹去他们来过的痕迹，然后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向着“环球金融汇”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们的联盟，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淬炼。不再是临时的交易，而是基于一个共同的、沉重到足以改变人类未来的秘密而结成的生死同盟。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抵达了“环球金融汇”的地下四层。这里是巨兽的心室，巨大的管道、粗壮的缆线和沉寂的设备机组构成了一片钢铁的丛林。空气中弥漫着冷却液和臭氧的混合气味。
“楼梯走不通，那就走电梯。”凌风的目光投向了墙壁上一排厚重的金属门，那是大楼货运电梯的位置。
“电梯早就没电了，轿厢不知道停在哪一层，里面是死路。”林晚立刻否定。
“我说的不是轿厢，是井道。”凌风走到其中一扇门前，用撬棍插进门缝，用力一撬。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电梯门被强行拉开一道缝隙，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漆黑竖井。
一股陈腐的、混合着机油味的冷风从井道内灌出，仿佛深渊的呼吸。
“这太危险了。”林晚看着那片纯粹的黑暗，不禁感到一阵心悸。
他将自己的终端调成微光模式，狭窄的光束照进井道。光柱中，可以看到井壁一侧，一条锈迹斑斑的金属梯子，笔直地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里。它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从墙壁上脱落。
这就是他们的通天之路，一条名副其实的垂直迷宫。
凌风没有再犹豫。他将绳子在自己和林晚腰间系好，留出大约五米的安全距离，然后率先翻身进入井道，双手抓住了冰冷的梯子。
“跟紧我，注意脚下，别往下看。”他的声音在井道中产生空洞的回响。
林晚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爬了进去。
攀爬开始了。井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粗重的呼吸声、金属梯子被踩踏时发出的“嘎吱”声，以及偶尔从上方滴落的、不知是什么的冰冷液体。每向上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凌风手上的伤口在每一次抓握时都会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们就像两只渺小的壁虎，攀附在这座钢铁巨兽的食道内壁，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移动。
时间在黑暗的攀爬中失去了意义。他们不知道爬了多久，也不知道到了多高。终端上的倒计时，是他们感知时间流逝的唯一方式。
10小时05分钟。
“休息一下。”凌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找到了一处稍微宽阔的楼层接口平台，将自己半个身子探出去，然后伸手将林晚也拉了上来。
两人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汗水浸透了衣服，四肢因为长时间的紧绷而微微颤抖。
“我们大概在……40层左右的高度。”凌风看着终端上的气压计读数，估算着。他们已经爬了近两个小时。
林晚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水和一块压缩饼干，分了一半给凌风。
“你的手。”她看着凌风那被鲜血和污垢染得看不出原样的双手，眼神复杂。她拿出自己的医疗包，里面还有一些干净的纱布和一小管抗菌凝胶。她不由分说地解开凌风手上那早已不堪的布条，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凌风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女孩的动作很轻，神情专注，仿佛在处理一件珍贵的仪器。
“我父亲的日志里说，‘摇篮’需要被一个‘正确’的人找到。”林晚低着头，轻声说，“或许，他指的不是善良或者强大，而是……像你这样的人。一个能打开门，能修复机器，能把希望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人。”
“我只是个工程师。”凌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习惯于解决问题。”
这一次，她谢的不再是救命之恩，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关乎信念的认同。
短暂的休息结束，他们准备继续攀爬。然而，当凌风将光束照向井道上方时，他的脸色变了。
“麻烦了。”他低声道。
上方大约二十米处，一架大型的清洁无人机，或者说它的残骸，正死死地卡在井道中央，将紧急维修梯的一段完全堵死。它的机械臂和破碎的外壳像一张扭曲的金属蛛网，彻底封锁了向上的通路。
绕过去？井道另一侧是光滑的墙壁，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就在凌风思考对策时，林晚的目光被无人机残骸下方的一样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那人穿着和之前追击他们的“秃鹫”一样的黑色作战服，身体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挂在无人机的机械臂上，显然是从更高处坠落下来，被卡在了这里。
但诡异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枪伤或刀伤。他的胸口，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极其平滑的圆形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精准地熔穿了。
“是楼内的安保系统。”凌风立刻做出了判断，“看来‘秃鹫’的人比我们更早进来，而且也付出了代价。”
这个发现让两人心中一凛。这栋大楼不仅有外部的“狱卒”，内部同样危机四伏。
“我们得想办法把它弄下去。”林晚说。
“不行，”凌风立刻否定，“我们不知道它的固定点在哪里，万一整个掉下来，会把我们也带下去。”
他仔细观察着那架无人机的结构。那是“天穹科技”的“清道夫”系列，他参与过它的部分设计。它的核心是一个可更换的能源模块，位于机体腹部。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
“我要爬上去，拆掉它的能源模块。”凌风沉声道，“它的固定爪是电磁式的，一旦断电，吸力就会消失。到时候，它会向一侧倾斜，我们就有空间过去了。”
“太冒险了！”林晚反对，“万一你判断失误……”
说完，他再次踏上梯子，向着那具悬挂的尸体和无人机残骸爬去。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他必须绕过那具尸体，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他甚至能闻到尸体开始腐烂的淡淡气味。
终于，他抵达了无人机的下方。他一只手死死抓住梯子，另一只手从工具包里拿出扳手和探针，开始在狭小的空间里作业。冰冷的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入下方的黑暗。
他找到了能源模块的卡扣，但螺丝已经因为撞击而严重变形。他只能用蛮力，一点点地撬。
“咔！”
一声轻响，卡扣松动了。他用尽全力，将那个沉重的能源模块从机体中拔了出来。
就在他以为成功了的瞬间，异变突生！
能源模块被拔出的刹那，无人机内部一个隐藏的应急系统被触发了！那不是断电，而是启动了某种最后的“清理程序”！
“嗡——”
机械臂的末端，一个原本用于高压水刀清洗的喷头，此刻正闪烁着致命的蓝色电弧！
它把凌风，判定为了需要“清理”的垃圾。
下方，林晚发出一声惊呼，心提到了嗓子眼。
凌风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被困在了梯子上，与一个苏醒的杀戮机器，面面相觑。
倒计时：8小时49分钟。死神，已经伸出了它的机械之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