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滴答…滴答…滋……”

酸雨的节奏,从最初的试探,迅速演变成了一场无情的合奏。黄绿色的雨滴汇聚成线,从高架顶棚的无数破洞和裂缝中垂落,如同地狱的竖琴,弹奏着腐蚀与毁灭的乐章。每一滴雨水落在废弃悬浮车的金属外壳上,都发出一声刺耳的“滋啦”声,冒起一缕白烟,留下一块丑陋的、不断扩大的疤痕。空气中那股刺鼻的酸味愈发浓烈,仿佛要将人的肺都灼穿。

凌风和林晚像两只谨慎的鼬,在由废弃车辆组成的钢铁丛林中快速穿行。他们不敢在任何一处开阔地停留超过三秒,只能不断地从一辆车的阴影下,闪到另一辆车的底盘下。高架路面已经变成了一条浅浅的黄绿色溪流,雨水汇集在低洼处,形成一个个冒着细微气泡的毒水潭。

“防护服撑不了多久!”凌风低吼一声,指了指林晚的肩膀。那里,被一滴酸雨直接命中,灰绿色的工程材料上出现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焦黑斑点,正在缓慢地向四周扩散。

林晚看了一眼,脸色微变,但没有说话,只是将兜帽拉得更紧。她知道,一旦防护服被彻底腐蚀,他们裸露的皮肤将在几秒钟内被严重灼伤,届时,他们将寸步难行。

“前面!那个维修通道!”凌风的目光锁定在前方百米处,高架路侧翼的一个混凝土结构。那是一个半嵌在墙体里的维修站,有一扇紧闭的金属门,是这条“死亡走廊”中唯一可能提供绝对庇护的地方。

百米,在此刻却如同一场武装泅渡。

“冲过去!”凌风当机立断。

两人不再躲藏,而是将速度提到了极限。他们沿着高架路的边缘,踩着相对干燥的路肩,向着那个唯一的生机狂奔。酸雨在他们身边落下,像一场密集的、无声的弹雨。一滴雨水擦过凌风的面罩,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划痕,让他的视野都为之扭曲。

就在他们距离维修站只剩下不到二十米的时候,林晚突然拉住了凌风的胳膊,猛地将他拽到一辆侧翻的货车后面。

“怎么了?”凌风不解地问。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维修站的方向。

凌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酸雨形成的朦胧雨幕中,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维修站的门前,堆放着一些杂物,看起来像是一个简陋的防御工事。而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他看到一根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极细的金属丝,横在他们前方的路面上,高度恰好在人的脚踝位置。

是绊索。一个连接着某种陷阱的绊索。

这里有其他人。

不是“秃鹫”那种大张旗鼓的掠食者,而是一种更安静、更耐心的、如同蜘蛛般的原住民。他们在这条“酸雨走廊”上,织下了自己的网。

凌风和林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他们放慢了呼吸,将身体完全隐藏在货车的阴影下,静静地观察着。

雨声中,夹杂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声音。那是金属摩擦声,还有……仿佛是风穿过空洞管道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呜咽。

“他们在下面。”林晚压低声音,用口型对凌风说。她指了指高架路面的下方。

就在这时,维修站那扇紧闭的金属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一个黑洞洞的、类似潜望镜的镜头,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缓缓地扫视着外面的雨幕。

不能再等了。等对方发现他们,他们就会彻底陷入被动。

凌风的大脑飞速运转。硬闯,必然会触发陷阱,并且遭到攻击。喊话,则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和意图。他需要一种方式,来打破这种敌暗我明的僵局。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一面小小的反光镜,又从林晚的背包里,借来了那架单筒望远镜。他将反光镜固定在望远镜的前端,然后小心翼翼地探出掩体。

他没有去看维修站,而是将望远镜对准了高架路对面一栋高楼的玻璃幕墙。他利用玻璃幕墙的反光,如同打台球一般,将自己的视线折射到了维修站的门缝处。

通过这个间接的、极其刁钻的角度,他看到了门后景象的一角。

那是一个佝偻的身影,穿着破烂的雨衣,正凑在那个潜望镜后面。而在他的身边,凌风看到了一个让他瞳孔猛地收缩的东西——一个正在闪烁着红色故障灯的、小型的水循环净化装置。装置的出水口,正滴着浑浊的、带着黄绿色的液体。

他们的净水器坏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收回望远镜,对林晚低声说:“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如果我失败了,你就立刻原路返回,躲起来。”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毅然从掩体后站了起来。

他没有举起武器,而是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他甚至将腰间的撬棍也解下,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门缝后的潜望镜立刻锁定了他。

“站住!”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通过某种简陋的扩音器从门缝里传出,带着极度的警惕,“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变成这路面的一部分。”

“我不是来抢地盘的。”凌风的声音很平静,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清晰,却不具攻击性,“我只是个路过的工程师。我看到,你们的净水器似乎出了点问题。”

门后沉默了。显然,凌风的话击中了他们的要害。

“我能修好它。”凌风抛出了自己的筹码,“作为交换,我需要一些干净的水,和一条安全通过这里的路。”

“我们不需要你的帮助!”苍老的声音透着顽固,“滚!或者死!”

“你确定吗?”凌风的语气依旧平稳,“这种酸雨,会不断侵蚀你那套设备里的滤芯和管道。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彻底断水。到时候,你们只能喝这种毒雨,或者冒险离开你们的巢穴。哪种结果更糟,你应该比我清楚。”

又是一阵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凌-风能感觉到,门后的那个人,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少了一丝敌意,多了一丝试探:“你……怎么证明你是个工程师?”

凌风笑了。他指了指那根横在地上的绊索。

“那根绊索,连接的是一个电磁触发的落石陷阱,对吗?利用废弃车辆的电瓶供能。但是,你们的线路绝缘做得不好。在这种潮湿环境下,电量损耗非常严重。我敢打赌,不出三天,那块电瓶就会彻底报废。”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们把正负极的输出线,用锡纸和橡胶分层包裹,至少能把待机时间延长一倍。”

门后,彻底没了声音。

凌风的这番话,精准地展现出了一个专业人士才有的、无可辩驳的知识。

几分钟后,“咔哒”一声,那根绊索被从内部解除了。维修站的金属门,缓缓地、带着刺耳的摩擦声,向上升起。

“进来。”老人沙哑地开口,“就你一个。让那个女的,待在外面。”

这是一个考验,也是一种保险。

凌风回头,给了林晚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坦然地走进了那个幽暗的、如同洞穴般的维修站。

他知道,他赌对了。在这片废土上,知识,有时候比武器更有力量。

然而,就在他踏入维修站的瞬间,老人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突然举起手中的一个望远镜,望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脸色剧变。

“老爹!是‘秃鹫’!”他惊恐地喊道,“他们的车队,正朝着这边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