狍子肉炖土豆的香气漫出窗棂时,王二愣子的大嗓门在院门外响起:“媚姐,我娘让我来问问,你们家今儿炖啥好东西呢,香得我家狗都直叫唤!”
苏媚正往灶膛里添柴,闻言笑着扬声应:“炖了点狍子肉,刚出锅,你进来尝尝?”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二愣子搓着手走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台上的铁锅,喉头动了动:“真打着狍子了?跃进哥本事真不小!”
林跃进坐在炕沿上,正用细砂纸打磨一块狼骨。这骨头被他削得极薄,边缘磨得光滑,打算给苏媚做个发簪——昨天看到她的木簪子裂了道缝。听见王二愣子的话,他头也没抬:“运气好,碰上个傻狍子。”
“啥运气好,这是真本事!”王二愣子凑到炕边,看着林跃进手里的狼骨,“跃进哥,你这是做啥呢?”
“瞎琢磨点东西。”林跃进把狼骨翻了个面,继续打磨。阳光透过窗纸落在骨头上,泛着温润的奶白色光泽。
苏媚端着一大盆炖肉进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别站着了,二愣子,快坐。跃进,把桌子搭起来。”
林跃进放下狼骨,利落地将炕桌支棱起来。苏媚又端来一碟腌黄瓜,几个黄澄澄的玉米饼子,摆得满满当当。王二愣子也不客气,拿起饼子就着肉吃起来,嘴里呜呜囔囔地夸:“媚姐,你这手艺,比我娘强多了!这狍子肉炖得烂乎,一点膻味都没有!”
苏媚被夸得眉开眼笑,给林跃进碗里夹了块带筋的肉:“快吃,这筋道。”
林跃进咬了口肉,确实炖得恰到好处,烂而不柴,带着土豆的绵甜。他瞥了眼王二愣子,这憨小子已经吃了三个饼子,碗里的肉堆得像座小山,却没忘了时不时给老炮和铁头扔块骨头。
“二愣子,你进山一般走哪条线?”林跃进突然问。
王二愣子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地说:“就顺着西沟往里头走,那边狍子多,狼也少点。上个月我还在那儿套着只狐狸,皮毛卖了不少钱呢。”
“西沟深处有啥?”
“没啥,就是林子密,有几处陡崖,听说以前有黑熊在那儿搭过窝。”王二愣子咽下嘴里的肉,“咋了跃进哥,你想去?”
林跃进“嗯”了一声:“等我这胳膊再利索点,想去探探。”
苏媚刚要说话,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李大胆掀着门帘进来,手里拿着个油纸包:“跃进哥,媚姐,我刚从公社回来,给你们带了点好东西。”
他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里面是几块亮晶晶的糖块。在这物资匮乏的年月,糖可是稀罕物。
“你这是干啥,还花钱买这个。”苏媚嗔怪道,手却诚实地把糖块收进了炕柜。
“这不是庆祝跃进哥首猎成功嘛。”李大胆嘿嘿笑,“我听公社老张说,你那杆56半改得神了,一百步外能打中铜钱眼?”
林跃进没接话,只是拿起炕边的56半。经过这几天的打磨,枪身愈发光滑,枪栓拉动时几乎听不到滞涩声。他掂量着枪身,突然道:“还得再改改。”
“还改?”苏媚凑过来看,“这样不挺好吗?”
“太长,进山不方便。”林跃进指着枪管,“得锯短点,再加个木托护板,省得后坐力震得肩膀疼。”
李大胆眼睛一亮:“锯短?那射程不就受影响了?”
“一百五十米内够用了。”林跃进笃定道,“大白山林子密,很少有机会打远距离目标,短点灵活,还能当棍子使。”
他说干就干,找出家里的钢锯,在枪管合适的位置做了记号。苏媚看着那亮闪闪的锯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你慢点,别锯歪了。”
林跃进没说话,握住锯条来回拉动。钢锯摩擦枪管,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火星子溅落在地上。王二愣子看得紧张,大气都不敢出,手里的饼子忘了嚼。
半个时辰后,锯短的枪管露出崭新的截面。林跃进用细锉刀一点点打磨边缘,直到光滑得摸不出棱角。他又找来块硬木,照着枪托的形状削了块护板,用木钉钉在枪身与枪托连接处,正好能护住肩膀。
最后,他在护板上刻了道浅浅的槽:“这儿能卡刺刀,遇到熊瞎子近身了,能捅。”
改装后的56半短了近二十厘米,看着更敦实,也更趁手。林跃进掂了掂,满意地点头:“这样才像猎枪。”
苏媚摸着锯短的枪管,还是有点心疼:“真不影响射程?”
“试试就知道。”林跃进拿起枪,对着窗外的树杈虚瞄。缩短的枪管让瞄准更快,转动也更灵活,确实适合在密林中穿梭。
“我去找点桐油,给枪身刷一遍,防水。”李大胆说着就要往外走。
“不用。”林跃进叫住他,“用松脂更耐用,我下午去山里采点。”
王二愣子立刻道:“我跟你去!我知道哪儿的松脂多!”
吃过饭,林跃进带着王二愣子进山采松脂。苏媚本想跟着,被林跃进按在了家:“你留着处理狍子肉,把皮鞣出来,天冷了能做双棉鞋。”
苏媚看着他的背影,手里还攥着那块没吃完的狍子肉,心里莫名有点暖。这男人虽然话少,却总能把事安排得妥妥帖帖。
林子里的松脂果然多,凝固在树干上,像一块块琥珀。王二愣子爬树利索,噌噌几下就爬到高处,用刀子把松脂刮下来,装进带来的布袋子。
“跃进哥,你这枪法是在哪儿学的?”王二愣子坐在树杈上,好奇地问,“比部队里的神枪手还厉害。”
林跃进正在给松脂分类——半凝固的适合刷枪,全凝固的能当火绒。他头也没抬:“以前在老家,跟着猎户学的。”
这是他早就编好的说辞,既不会露馅,也符合他“逃难来的远房表哥”身份。
王二愣子没怀疑,又道:“那你肯定也会设套子吧?我总套不着大的,你教教我呗?”
“套子得看地形,”林跃进指着地上的兽迹,“狍子爱走老路,在它常过的地方下套,用细钢丝绳,比麻绳结实。套圈别太大,刚能过它的脖子就行,太高了套不住,太低了容易绊腿。”
他说得详细,王二愣子听得认真,不住点头:“原来是这样,我以前总把套子设太高……”
采够松脂往回走时,林跃进突然停住脚步,示意王二愣子噤声。他指了指前方的灌木丛——那里有几簇被踩倒的野草,上面还沾着几根棕黑色的毛。
“是熊瞎子!”王二愣子压低声音,脸色有点发白。
林跃进捡起那几根熊毛,根根发硬。他摸了摸56半的枪托,眼神锐利起来:“看这毛的硬度,是头老熊,至少五百斤。”
“咱快走吧,别被它撞见。”王二愣子拉着他想往回走。
林跃进却没动,盯着熊毛周围的脚印:“它刚走没多久,往西边去了。”
他看了眼太阳,估摸着时辰:“这时候熊该找地方歇着了,不惹它没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握紧了枪,护着王二愣子往回走。路过一片榛子林时,他又停下来,摘了些成熟的榛子,用布袋子装着。
回到家,苏媚已经把狍子肉处理好了,一半切成块熏上了,一半用盐腌着,挂在房梁上。狍子皮摊在木板上,抹了厚厚的草木灰,正在鞣制。
“你们可回来了,我正担心呢。”苏媚接过布袋子,看到里面的松脂和榛子,眼睛亮了亮,“这榛子正好,炒着当零嘴。”
林跃进没提遇到熊瞎子的事,免得她担心。他把松脂倒进锅里,加了点水,在灶上慢慢熬。松香的味道弥漫开来,带着股清冽的草木气。
等松脂熬成粘稠的液体,他用布过滤掉杂质,趁热往56半上刷。松脂遇到冷枪身,迅速凝固,在表面形成一层透明的保护膜,既防水又防刮。
刷完枪,天已经擦黑。苏媚端上晚饭:玉米糊糊,熏狍子肉,还有一盘炒榛子。
林跃进捏起颗榛子,用牙咬开,果仁饱满香脆。他挑了几颗大的,剥出仁,放进苏媚碗里。
苏媚愣了一下,脸颊微红,低头把榛子仁咽了下去,没说话,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老炮和铁头趴在灶边,啃着剩下的狼骨,时不时抬头看看炕上的两人,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
窗外,大白山的轮廓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林跃进摸了摸身边的56半,枪身覆盖着松脂膜,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他知道,这杆改装后的猎枪,很快就会在大白山里,留下属于它的印记。而他的狩猎之路,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