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武装部的木门被推开时，林跃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煤油味。墙上挂着的“保卫生产”标语边角卷了毛，老张正坐在办公桌后，用红铅笔在登记本上划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跃进啊，这是这个月的基础子弹，五发，签了字就能领。记住了，子弹金贵，省着点用，打不着猎物别浪费。”
林跃进接过笔，笔尖在粗糙的纸上划过，“林跃进”三个字力道很足，笔画末端带着点雇佣兵特有的凌厉。苏媚站在他旁边，手里攥着个蓝布包，里面是昨天剥的熊胆——按规矩，猎到黑熊要上交胆囊，能换点额外的工分。
“这熊胆品相不错，”老张掂量着泡在酒里的胆囊，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够给公社卫生院配两副药了。给你们记三十分，够换五斤粗粮。”
“谢张叔。”苏媚笑得眉眼弯弯，手肘悄悄碰了碰林跃进——她昨天特意把熊胆洗得干干净净，还在酒里加了点去腥的艾草，就盼着能多换点工分。
林跃进没说话，目光落在墙角的弹药箱上。那箱子盖着块帆布，边角露出几排黄澄澄的子弹，56半专用的7.62毫米步枪弹，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喉结动了动，穿越过来这些天，这还是头次见到这么多子弹。
“看啥呢？”老张合上登记本，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
林跃进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硬邦邦的子弹形状，心里莫名踏实。他拆开信封倒出子弹，五发子弹在掌心排成一排，铜壳发亮，底火完好——是新出厂的货色，比苏媚亡夫留下的那三发强多了。
“这子弹……”他摩挲着弹壳上的纹路，“能多领点不？用肉换也行。”
老张头摇得像拨浪鼓：“规矩就是规矩，每月就五发，谁来都一样。想多要？行啊，打只老虎回来，公社给你特批十发，再奖你块‘狩猎模范’的红绸子。”
苏媚赶紧打圆场：“张叔，他跟你开玩笑呢。五发够了，省着点能用半个月。”她拉了拉林跃进的胳膊，示意他别再说了。
林跃进没再坚持，把子弹小心翼翼地装进弹袋——那是苏媚连夜用狍子皮缝的，里面垫了软布，免得子弹互相碰撞发出声响。他知道老张说的是实话，这年月子弹比粮食金贵，上次李大胆跟人换子弹，用了二十斤野猪肉才换了两发，还是受潮的。
走出武装部，阳光正好。苏媚拉着他往供销社走：“去给你扯块布做个弹袋吧，你那帆布袋子磨子弹，别再把底火蹭着了。”
供销社里人不多，货架上的肥皂和火柴摆得整整齐齐。卖布的柜台后，刘婶正用算盘噼里啪啦地算着什么，见他们进来，抬起头笑了：“媚丫头，又来给你男人置办东西？”
“刘婶，给我扯三尺黑布。”苏媚的脸有点红，“做个弹袋。”
刘婶麻利地扯下布，用尺子量了量，又剪了段细麻绳：“算你便宜点，一尺两毛，共六毛。这布是军布改的，结实，耐磨。”
林跃进掏出钱递过去，目光落在柜台下的弹药格里。那里摆着几盒子弹，包装纸上印着“56式步枪弹”的字样，旁边标注着“凭猎人证限购”。他蹲下身看了看，盒底有点受潮，显然放了不少日子。
“刘婶，这子弹咋卖？”
刘婶敲了敲柜台：“论发卖，一发两斤粮票，不还价。”
林跃进皱了皱眉。两斤粮票换一发，十发就是二十斤，够他和苏媚吃半个月了。他摸了摸弹袋里的五发子弹，又看了看墙上“备战备荒”的标语，突然道：“给我来三发。”
“你疯了？”苏媚拉他的胳膊，“三发就是六斤粮票，够换不少玉米面了！”
“值。”林跃进的声音很沉，“进山不能缺子弹。”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粮票，那是前几天卖狍子肉换的，本来想留着换细粮。
刘婶接过粮票，数了数，从弹药格里拿出三发子弹递过来：“这可是好东西，前阵子从县里调过来的，没受潮。”
林跃进接过子弹，指尖捏着弹壳转了转，底火的铜色很亮，确实是好货。他把子弹放进弹袋，和基础弹分开装——这三发要留着打大家伙。
往回走的路上，苏媚还在念叨：“六斤粮票呢，够咱吃好几天了。你就是太小心，五发子弹够打几只狍子了。”
林跃进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树桩：“你看这牙印。”
树桩上留着几道深深的刻痕，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木屑。苏媚凑过去看，倒吸一口凉气：“是野猪的牙印！这么深，最少三百斤！”
“昨天从这儿过还没有。”林跃进的眼神沉了沉，“这畜生夜里下山了。”
苏媚的声音低了些：“那……那子弹是该多备点。”她想起去年屯里王老五被野猪挑破肚子的事，打了个寒颤。
林跃进没说话，加快了脚步。路过铁匠铺时，他进去买了个铜制的弹壳收纳器——能把零散的子弹串起来挂在腰间，比弹袋更方便取用。老师傅用铁钳敲打着铜片，火星溅在林跃进的手背上，他眼皮都没眨一下。
回到家时，老炮和铁头正趴在院子里晒太阳。林跃进把子弹倒在炕上，五发基础弹，三发换来的新弹，一共八发，在油灯下排成一排，像列队的士兵。
“得做个子弹带。”苏媚拿起黑布比划着，“前面放常用的，后面放备用的，再缝个小兜放擦枪布。”
林跃进看着她低头裁剪布料的样子，鬓角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他突然想起老张的话，打只老虎能换十发子弹，还能得红绸子。
“过几天，去打只老虎。”他突兀地说。
苏媚的剪刀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却没反对，只是轻声道：“那得等你胳膊彻底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给你背子弹。”
林跃进“嗯”了一声，拿起一发子弹对着光看。阳光穿过弹壳，在墙上投下小小的光斑。他知道，这八发子弹很快就会派上用场。
大白山的深处，有更凶的猎物等着他。而他，已经攥紧了枪。
灶房里传来苏媚烧火的声音，老炮打了个哈欠，铁头蹭了蹭他的裤腿。林跃进把子弹一颗颗擦干净，装进新做的弹袋里，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什么珍宝。
五发子弹，是生存的底气。而身边的人，是他要守护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