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跃进就醒了。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几道银线。他摸黑穿上衣服,左臂的伤口已经结痂,活动起来只剩轻微的牵扯感——这是昨天用苏媚给的草药敷过的效果,那墨绿色的药膏带着股清凉味,比他之前用的军用药膏见效还快。
炕边的老炮和铁头察觉到动静,抬起头看他。林跃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两只狗立刻把嘴埋回爪子里,只留尾巴尖轻轻扫着地面。他拿起靠在墙角的56半,检查了一下弹匣,压满了十发子弹,又把军用匕首别在腰后,最后拎起墙角那根碗口粗的柞木棍子——这是他昨天特意削的,一头削尖了,裹上铁皮,既能探路又能当武器。
“在家看好门。”他摸了摸老炮的脑袋,又拍了拍铁头的背,没带它们。这次去的地方太深,熊瞎子不是闹着玩的,带着狗反而容易出意外。
院子里的露水很重,踩在石板上滑溜溜的。他推开篱笆门时,隔壁苏媚家的窗户突然亮起一盏油灯,紧接着传来她带着睡意的声音:“跃进?这么早干啥去?”
林跃进停下脚步:“去山里转转。”
“是不是去昨天说的那片林子?”窗户纸被戳破个小洞,露出苏媚半只眼睛,“张大爷说那有熊瞎子,你别去了,太危险。”
“没事,我就远远看看,不靠近。”林跃进压低声音,“你睡吧,我中午就回来。”
他没等苏媚再说话,转身钻进了晨雾里。身后传来苏媚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他知道她准是要起来等他,但这时候说啥都没用——他这人就这样,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越往深处,灌木越密,有些地方得用柞木棍劈开枝杈才能过去。56半被他斜背在肩上,枪口朝上,避免被树枝勾到。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天渐渐亮透了,雾气散成一缕缕的,挂在树梢上。
他在一块背阴的石头上发现了第一处踪迹——一个碗口大的蹄印,深深陷在泥里,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泥土。林跃进蹲下身比划了一下,这蹄印比他的巴掌还大,五个趾头的痕迹清晰可见,正是熊瞎子的脚印。
“看来真在这附近。”他心里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块干粮塞进嘴里,眼睛却没停着,四处打量。熊瞎子喜欢在松树林里找松塔,也爱啃树皮,尤其是椴树的树皮,带着股甜味。
他顺着脚印的方向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一棵椴树的树干被抓得乱七八糟,树皮剥落了一大片,露出里面白花花的木质。树干上还留着几道深沟,那是熊爪子划出来的,最深的地方能塞进半个拳头。
“够壮实的。”林跃进摸着那些爪痕,估摸着这熊瞎子少说也有三百斤。他从背包里拿出块红布,系在旁边的树枝上做标记,这是给自个儿留的回头路。
再往深处走,树林越来越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地上像碎金子。空气里弥漫着松针的清香,还夹杂着股淡淡的腥气——这是熊瞎子的味道,离得不远了。
林跃进放慢脚步,把56半从肩上取下来,端在手里,手指扣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开火。他的呼吸放得又轻又缓,脚步踩在厚厚的松针上,几乎没声音。在部队学的潜伏技巧,这会儿全用上了。
突然,前面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林跃进立刻蹲下,躲在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往前看。
三十步开外的空地上,一头黑瞎子正蹲在那儿,背对着他,埋头扒拉着什么。这熊瞎子浑身黑毛,油光锃亮,后颈的毛竖着,像个小肉瘤——那是它的软肋,打熊就得打这儿。它的前爪比脸盆还大,正捧着个蜂巢往嘴里送,黄色的蜂蜜顺着爪子往下滴,引得几只蜜蜂围着它打转,却不敢蛰。
林跃进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他慢慢举起枪,瞄准镜虽然还没装,但凭着多年的射击经验,这点距离不算啥。他屏住呼吸,手指慢慢搭上扳机。
就在这时,那熊瞎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动作,猛地转过身。两只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林跃进藏身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前爪往地上一拍,震得周围的落叶都飞了起来。
糟了,被发现了!
林跃进心里咯噔一下,刚要扣动扳机,那熊瞎子却“嗷”地叫了一声,猛地朝他冲过来。三百多斤的身子撞得树枝噼里啪啦响,地面都跟着颤。
他来不及多想,侧身一滚,躲开熊瞎子的猛扑。那熊扑了个空,撞在松树上,树干晃得厉害,松针落了他一头。
“畜生!”林跃进骂了一句,翻身站起来,枪口对准熊瞎子的后颈,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树林里炸响,惊起一片飞鸟。子弹正中熊瞎子的软肋,它痛得嗷嗷直叫,转过身疯狂地朝林跃进挥舞着爪子。
林跃进往后跳了两步,拉开距离,又开了一枪。这一枪打在它的前腿上,熊瞎子踉跄了一下,速度慢了不少,但眼里的凶光更盛了。
不能再等了,得速战速决。林跃进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前冲了两步,就在熊瞎子再次扑过来的瞬间,他侧身躲开,同时举起柞木棍子,使出全身力气,朝着它受伤的前腿狠狠砸下去。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熊瞎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林跃进没敢松懈,又用枪指着它的脑袋,直到确认它彻底没了动静,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贴在身上冰凉。
他歇了足足一袋烟的功夫,才缓过劲来。看着地上这头比他还高的熊瞎子,心里一阵发紧——刚才要是慢半秒,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
“得找帮手来抬。”他自言自语着,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两口,又撕下块布把脸上的血渍擦干净。这熊瞎子的血溅了他一脸,热乎乎的带着股腥味。
他刚要起身往回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老炮和铁头不知啥时候跟了过来,正蹲在不远处看着他,尾巴摇得飞快。
“你们咋来了?”林跃进又惊又喜,摸了摸两只狗的脑袋,“谁让你们跟来的?”
铁头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老炮则跑到熊瞎子旁边,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抬起头对着他“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邀功。
林跃进笑着摇摇头,刚想说啥,就看到远处的树林里走出个人影,手里还拎着把柴刀,不是别人,正是苏媚。
“我就知道你不让人省心!”苏媚快步走过来,看到地上的熊瞎子,眼睛瞪得溜圆,随即又看到林跃进脸上的血,眼圈一下子红了,“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林跃进站起身,“没事,就是累着了。”
“没事才怪!”苏媚快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又看了看他的腿,确认没伤口,才松了口气,抬手往他胳膊上拧了一把,“让你别来别来,你偏不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脸腾地红了。
林跃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一动,刚想说点啥,就被她推开了。
“愣着干啥?赶紧去找人来抬啊!这么大的熊瞎子,咱俩可抬不动。”苏媚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有点发哑。
“哎。”林跃进应了一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趟冒险,值了。
他吹了声口哨,让老炮回家报信,自己则和苏媚守在熊瞎子旁边。阳光穿过树叶照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苏媚从包里掏出块饼子,递给他:“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跃进接过饼子,咬了一大口,看着远处大白山的轮廓,突然觉得这山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因为身边,有了牵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