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家书惊魂
林默收到那封家书时，城市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信纸粗糙泛黄，上面的字迹歪斜颤抖，与他记忆中阿婆刚劲有力的笔迹相去甚远。
“默儿，阿婆病重，恐不久于人世，盼速归。”
短短十五个字，他反复读了数遍。窗外的雨声敲打着玻璃，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他已有十二年没有回过落虫村，那个藏在深山褶皱里、终年云雾缭绕的故乡。
父亲当年拼死带他逃离的画面，早已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噩梦，只剩下黑暗中窸窣的声响和尖锐的恐惧感仍在记忆深处隐隐作痛。
他摸了摸左脸颊，那片皮肤近来总是无故发痒，泛起不明显的红疹。
医生诊断为神经性皮炎，开了激素药膏，用了稍好，停用便复发。
三天后，林默踏上了归途。
越接近目的地，道路越发崎岖狭窄，现代化的痕迹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和仿佛凝固了的时间。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土气息和某种极淡的、难以言喻的甜腥味。
落虫村村口立着一块被苔藓半裹的黑色石碑，刻着村名的字迹早已模糊难辨。
几栋歪斜的木屋散落在山坳里，屋顶黑瓦破损，沉默地匍匐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中。
时近黄昏，却少见炊烟，也听不到犬吠人声，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安静，偶尔被不知名虫豸的嘶鸣打断。
一个用深色布巾包裹着头脸的男人蹲在村口石墩上，看到林默，混浊的眼睛抬了一下，又迅速低下，含混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起身匆匆走了，背影佝偻而仓皇。
老宅比记忆中更加破败，木门吱呀作响，仿佛垂死者的呻吟。
堂屋里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阿婆就坐在灯下的藤椅里，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硬的深色土布衣裳。
她并非想象中病骨支离的模样，反而坐得笔直，脸上皱纹深刻如刀刻，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异常锐利，看不到丝毫病态。
“回来了。”阿婆的声音干涩，没有什么情绪。
“阿婆，您……”林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准备好的问候卡在喉咙里。
“路上累了，先去歇着吧，西厢房收拾好了。”阿婆打断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特别是左颊那片微红的皮肤，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村里规矩多，晚上莫乱走，白天也少打听，安生待着。”
西厢房潮湿阴冷，散发着霉味和尘土味。
林默放下行李，脸颊又开始痒起来，比之前更甚，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皮下游走。
他掏出药膏仔细涂抹，冰凉的触感暂时压下了那恼人的痒意。
夜色彻底吞没了村落，窗外浓黑如墨，寂静得可怕。
这里的静不同于城市的夜晚，是一种沉重的、仿佛有生命般的死寂，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在这极致的安静中，一种极其细微的、黏腻的窸窣声若有若无地飘来，像是很多小东西在摩擦蠕动。
林默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父亲模糊的影像和破碎的恐惧感再次浮现。
他记得父亲最后那段时间总是惊恐地盯着他的脸，嘴里反复念叨着“虫子……不能回去……”，然后在一个雨夜强行带着他逃离，最终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