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春溪误 · 惊鸿曲
永和七年的春,来得比往年更缠绵些。
宫溪畔的垂柳抽了新芽,嫩绿枝条蘸着氤氲水气,在风里勾描出朦胧的烟波。云灼郡主端坐于水榭之中,指尖懒懒拨过案上瑶琴,流出一串零散音律。今日太后设春宴,召宗室子弟入宫赏春,她特谱了新曲《岁堤春晓》欲献于御前。
“郡主这曲子真是精妙,”贴身侍女挽翠为她正了正发间玉簪,低声笑道,“待会奏响了,必叫那些总说您只知骑射的公子哥儿惊得失语。”
云灼唇角微扬,目光却落在溪面漂浮的海棠花瓣上。她不爱那些繁文缛节,倒情愿去马场上驰骋,可太后的心意,她从不忍忤逆。
宴至酣时,太后果然点了她的曲。云灼敛衽施礼,指尖刚触琴弦,忽闻一缕清越笛音自对岸柳荫中飘来,不偏不倚,正接上她欲起的旋律。
她讶然抬首。
隔着一脉春溪,但见一人青衫落拓,倚柳吹笛。水雾朦胧了他的眉眼,唯见身姿挺拔如竹,笛声却极尽灵秀,每一个转折都踏在她心尖上。她琴音稍顿,随即指尖流转,竟不知不觉与那陌生笛声相和。
柳丝拂过水面,琴笛声缠缠绵绵,竟似合作过千百遍般默契。一曲《岁堤春晓》在二人应和中愈发圆满,仿佛春风拂过岁堤,催开百花,唤醒蛰虫,连水中的游鱼都聚拢而来。
曲终,余音袅袅。水榭中寂静一瞬,继而赞叹四起。
云灼却恍若未闻,只望着对岸。那人执笛躬身行礼,袖口拂动间,一朵半绽的海棠飘落溪中,随波荡至她裙畔。她俯身拾起那湿漉漉的花瓣,再抬头时,正对上他隔水望来的目光。
隔着潺潺流水,他的眼睛清亮如墨玉,里头映着细碎的天光水色,竟像是将整个春天都敛在了那一瞥之中。
“那是新晋的乐师卫潇,”太后显然心情极佳,顺着云灼的目光望去,含笑颔首,“笛艺果然精湛,往后便让他时常入府,与你切磋音律罢。”
云灼心头微悸,面上却只柔顺应了声是。指尖那枚海棠瓣柔软沁凉,似还带着对岸的春风。
宴散后,她借口赏景,带着挽翠沿溪而行。至无人处,挽翠忽低声道:“郡主,那乐师...方才一直望着您呢。”
云灼捻着花瓣的手一顿。
暮色渐合,春溪映着霞光,流金碎玉般淌向宫墙深处。她回首望去,岁堤上空余杨柳依依,那人早已不见踪影。
唯有水声潺潺,似那未尽的曲调,在她心头漾开一圈圈涟漪,再难平息。
她知道,这个春天,注定不同了。
第二章:海棠簪 · 暗香渡
太后金口一开,卫潇入府授琴便成了定例。
每月逢五、十,那袭青衫总会准时出现在郡主府临水的听雪斋外。他总是先隔着垂花门恭敬一揖,得允后方才低头入内,将盛着笛与谱的青布包置于廊下,言行举止挑不出半分错处。
云灼起初还端着郡主的架子,案上瑶琴,窗外春色,心思却总忍不住飘向那抹沉静的青色身影。他授琴时极认真,指出疏漏时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指尖示范的段落总能精准地道出她谱中深意。
“郡主此处,可是想表现春溪破冰时的乍暖还寒?”某日午后,他听着她弹奏,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