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长!出大事了!”
“慌什么!”王建国沉声呵斥,“天塌下来了?”
“台长,您快来单位吧!来了就知道了!电话里说不清!”
王建国挂了电话,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一个节目而已,能出多大的事?
还能比设备失火、播出事故更大?
他发动汽车,铁青着脸往单位开。
他倒要看看,小燕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台里台下搅合成这么一锅粥。
一个破午夜节目,还能翻了天不成?
收听率太差被投诉?
不对,午夜档的节目,收听率差才是常态。
内容出了问题?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是最要命的。
难道那个叫唐樱的新人,不知天高地厚,在节目里胡说八道,讲了什么不该讲的东西?
想到这里,王建国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这年头,意识形态是高压线,谁碰谁死。
车速不自觉地又快了几分。
车子开到电台大院门口,王建国远远就踩了刹车。
大院门口,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
里三层,外三层。
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嘴里还嗡嗡地议论着什么。
这是出了什么安全事故?
还是有群众上访?
王建国心里猛地一沉。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真是来闹事的!
他把车停在路边,推开车门,脸色铁青地走了过去。
得在事情失控之前,把影响降到最低。
“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派个代表……”
他刚一露面,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眼尖,高喊了一声。
“来了!电台的领导来了!”
人群瞬间沸腾,朝着他汹涌而来。
王建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包围了。
“同志!你就是台长?”
一个挎着菜篮子的大妈,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可算逮着你了!我跟你说,你们电台太不像话了!”
王建国被她晃得一个趔趄,“大妈,您有话慢慢说,别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大妈嗓门洪亮,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你们那个叫小燕子的节目,凭什么要半夜四点播?啊?你告诉我凭什么!”
王建国又是一愣。
又是小燕子!
“我们家孙子,今年上小学二年级!本来每天九点就睡了,现在可好,非要熬到半夜听什么小燕子!听完了人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早上起来两个黑眼圈,上课打瞌睡,被老师都批评好几回了!”
大妈越说越气,指着王建国的鼻子控诉。
“你说你们是不是缺德?这是坑害我们祖国的下一代啊!你们电台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对!给个说法!”
人群里立刻有人附和。
旁边一个退休大爷,一脸严肃地开口。
“台长同志,这位大嫂的话虽然糙,但理不糙。”
“我呢,以前是工厂的工会干部,最懂什么叫群众路线。你们这个小燕子的故事,我听了,讲得好啊!积极向上,寓教于乐,弘扬了真善美,批判了假恶丑!这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嘛!”
王建国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都上升到什么高度了?
“可是!”老大爷话锋一转,痛心疾首地指着电台大门,“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却把它藏着掖着,非要等到半夜三更才放出来!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典型的脱离群众!”
“你让我们这些想听的老头老太太怎么办?我们上了年纪,熬不了夜!你让那些白天要上班上学的人怎么办?这不就是故意不让广大人民群众听见吗?”
“我们严重怀疑,你们电台内部,存在官僚主义作风!”
“没错!官僚主义!”
“我们要听小燕子!”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了。
几个穿着中学校服、脸还带着点稚气的学生,也鼓起勇气挤了上来。
一个女生脸红扑扑的,小声又急切地问:“台长叔叔,您能不能……能不能把节目调到下午四点半以后播啊?我们那个时候正好放学,可以回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听。”
她旁边的男同学用力点头,“对对对!求您了叔叔!我们保证不影响学习!”
王建国被这五花八门的要求和控诉,冲击得头昏脑涨。
他看着眼前的群众,这些人,就是李然电话里语焉不详的“大事”?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王建国抬起双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大家提的意见,我都听到了!”
他拿出开大会作报告的语气,声音沉稳,中气十足。
“请大家相信我们广播电台,是人民的电台!大家关心的问题,就是我们工作的方向!这个问题,我们一定马上开会,认真研究,尽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一套官话说得滴水不漏。
可今天这群人,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别光说空话啊!到底什么时候解决?”
“今天能给准信儿吗?”
“我们就要白天听!”
王建国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他快要被唾沫淹没的时候,大门里的两个门卫赶紧冲出来给他解围。
“让让!都让让!领导要进去办公了!”
“有事去信访办登记!”
“都让让,让让!让王台长先进去!不进去怎么给大家解决问题嘛!”
王建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人群的包围中艰难地挤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冲进了大门。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上。
他回头看去,那群人依旧没有散去,还在门口翘首以盼,隔着铁栅栏冲他喊着话。
王建国扶着门,喘着粗气,内心第一次对那个《午夜故事会》,对那个“小燕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节目?
它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魔力?
他整理了一下被抓得皱巴巴的衣领,快步走向办公楼。
一进大门,他就感觉气氛不对。
好几个办公室的门都开着一条缝,不少人正从门缝里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又飞快地把头缩了回去。
前台的年轻文员一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台长!您可算来了!”
王建国皱眉,“又怎么了?”
文员指着走廊尽头的方向,“会客室里……会客室里……”
“广告商们……全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