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人影晃动,隐约有压抑的交谈声和烟味飘出来。
广告商?
他们来干什么?
这个点,既不是季度末,也不是年底,离新一轮的广告招标会还有好几个月。
王建国定了定神,迈步走过去。
手刚碰到门把,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为首的,是京城最大的食品厂老板,李卫东,人称李老板。
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台里常年的大客户,手里攥着大把的广告预算。
“哎哟,王台長!”
李老板一见他,跨上来握住王建国的手用力摇了摇。
“您可算来了!我们哥几个,在这儿可是等半天了!”
王建国被他这股子过分的热情弄得有点懵。
“李老板,各位,怎么事先也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里让,想着赶紧关上门,免得外面的员工看热闹。
“急事!当然是急事!”
李老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己从兜里摸出包牡丹,给旁边几个人散了一圈。
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眯着眼睛看着王建国。
“王台长,您这事办的,可是有点不厚道啊!”
“李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王建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们电台跟各位合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事,你明说。”
另一个做家电生意的张老板接过了话头,他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摁灭,语气也带着点怨气。
“王台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最近在客户圈子里,听到点风声。”
“都说你们电台,藏了个神仙节目。一个个传得神乎其神,说听了能提神醒脑,听了能多拉两趟货。”
王建国听得云里雾里。
神仙节目?
他们电台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李老板看他那副样子,一拍大腿,“您就别跟我们装了!”
“我手下有个跑长途运输的车队,你知道吧?前两天我跟车队吃饭,那帮司机,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讨论什么‘小燕子’、‘皇阿玛’的。我还以为是哪个戏班子出了新戏呢!”
“结果一打听,嘿,敢情是你们电台的节目!”
“我再一问,播出时间,你猜猜是几点?”
他伸出四根手指头。
“凌晨四点!”
“王台长,您给我们交个底,您这是什么路数?把金元宝用报纸包起来,深更半夜扔胡同里,等着有缘人去捡?”
旁边的张老板也连连点头,“没错!我厂里有个司机,前天晚上送货回来晚了,跟我报销过路费。我一看路线,不对啊,他绕了个大圈子。我问他为什么,你猜他怎么说?”
张老板学着司机的口气,惟妙惟肖地说:“老板,那段路收音机信号不好,听不清小燕子了,我得绕到信号好的地方去!”
“王台长,您听听!”张老板摊开手,“连我手下的司机都知道为了听节目绕路,我们这些天天给你们送钱的广告商,反倒被蒙在鼓里!您说,这事儿地道吗?”
王建国彻底傻了。
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总算明白,门口那群人,家里那位,还有眼前这几位,他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都是那个该死的“小燕子”!
李老板看他脸色不对,还以为他是被戳穿了心思,心里不悦。
“王台长,我知道,你们电台也想搞创收,这我们理解。”
“可你不能吃独食啊!”
“咱们都是在京城地面上混饭吃的,谁不知道谁啊?您这手瞒天过海玩得是真漂亮,可肉烂在锅里,您也得给兄弟们留口汤喝不是?”
李老板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试探。
他嘴上说得硬气,可心里也打着鼓。
谁不知道王建国是杜家的女婿?
虽然听说杜家那位老太太不怎么待见这个女婿,可那也是人家关起门来的家事。
真要撕破脸,他一个小小的食品厂老板,还真不够看的。
所以他今天拉着这么多人过来,就是要把声势造起来,把这事儿架到生意场上的规矩来说,让王建国不好仗势欺人。
王建国感觉自己的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吃独食?
他连这节目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深谋远虑的操盘手了?
这顶帽子扣下来,他百口莫辩。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李老板终于图穷匕见。
他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身体前倾,斩钉截铁道:“王台长,咱们也别绕圈子了。我今天来,就代表我们哥几个,给你交个底。”
“那个《午夜故事会》,对吧?不管你们台里后续有什么安排,怎么调整播出时间。”
“这个节目的独家冠名权,以及所有的广告时段,我们几家——”
他用手在屋里画了个圈。
“全包了!”
“价格,你们开!”
“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这事儿,就别再让别的公司知道了。我们不想再多几个人来跟我们抢。”
王建国打着官腔:“李老板,各位,大家的心情我理解……这个事情呢,比较突然……我们需要开会研究一下……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拿出一个让各位都满意的方案……”
他安抚了半天,连哄带保证,总算把这几位先请了回去。
送走广告商,他直奔李然的办公室。
办公室外,张兰和刘丽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看见没,台长的脸都绿了。”
“肯定是唐樱捅了天大的篓子!估计是在节目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就说吧,枪打出头鸟,她蹦跶不了几天。这下好了,等着被开除吧!”
张兰端起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她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唐樱哭着收拾东西滚蛋的凄惨模样。
“砰!”
王建国一把推开李然办公室的门,又反手“哐当”一声锁上。
“那个‘小燕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然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台长。”李然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您自己听。”
“滋啦——”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过后,一个清脆、灵动,带着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野劲儿的女声,“我叫小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