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三十二场
元昊坐在“遇见”咖啡馆靠里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杯里的美式已经凉透，深褐色的液体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脂，像极了他此刻混沌的心情。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昊昊，这次姑娘条件真不错，你主动点，别又像上次似的。”
他对着屏幕扯了扯嘴角，回了个“知道了”，锁屏时瞥见壁纸——三年前和兄弟们在球场的合照，那时他还穿着格子衬衫，笑起来眼里有光，不像现在，西装袖口的扣子磨得发亮，却总觉得肩膀上压着看不见的重量。
今年三十二岁，元昊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技术架构师，年薪七十万，名下有套还贷中的两居室，代步车是三十万级别的SUV。在亲友眼里，他是标准的“优质男”，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优质”的标签下藏着多少狼狈。从二十八岁被催婚开始，他已经记不清相过多少次亲，手机里的相亲对象备注从“张老师”“李护士”排到了“王经理3”，最后都成了躺在通讯录里的沉默符号。
服务员走过来添水，他顺势抬眼看向门口，约定的时间刚过两分钟。上周介绍人把小蕊的资料发给他时，他扫了眼：三十岁，中学语文老师，身高一米六二，本科毕业，父母是退休职工。条件匹配度很高，可他心里没半点波澜，只剩下按部就班的麻木。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元昊站起身，看见门口站着个穿米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手里拎着个帆布包，上面印着“桃李满天下”的刺绣字样。是小蕊，比资料里的证件照好看些，眉眼温和，只是眼角的细纹藏不住，笑起来时带着点刻意的礼貌。
“没事，我也刚到。”元昊抬手示意她坐，把菜单推过去，“想喝点什么？”
“一杯柠檬水就好，谢谢。”小蕊坐下时轻轻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她把帆布包放在脚边，手指绞着裙摆，视线飞快地扫过元昊，又落在桌上的凉咖啡上。
沉默在两人间蔓延了几秒，还是元昊先开了口，问出那句说了无数次的开场白：“听介绍人说，你在三中教语文？”
“嗯，教了七年了，初二和高一的轮着带。”小蕊端起刚送上来的柠檬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她稍微放松了些，“你是做互联网的？我对你们这行不太懂，只知道经常要加班。”
“还好，忙的时候多，不忙的时候能正常下班。”元昊说得轻描淡写，刻意避开了上周连续通宵三天改bug的事。他知道相亲时不能提太苦的细节，女人都怕嫁个“工作狂”，就像他也怕娶个“祥林嫂”。
话题顺着职业、学历、籍贯慢慢铺开，像走流程似的。小蕊说起班里调皮的学生，眼里会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元昊讲到项目上线时的成就感，语气也难得轻快了些。可这种融洽很脆弱，稍一触碰现实就会碎裂。
“你现在住的地方离学校远吗？”元昊问，这是他衡量“合适度”的标准之一——通勤时间不能太长，不然以后照顾家庭不方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