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识像沉船，从漆黑的深海一点点上浮。没有触感，没有声音，只有一片虚无的空白，以及头颅内部沉闷的、规律性的钝痛，仿佛有某种冰冷的机械正在里面缓慢地钻探。
我猛地睁开眼。
白光。刺目的，毫无缝隙的白光。它来自四面八方，天花板、墙壁、地板，均匀得令人窒息，吞噬了所有阴影，也吞噬了距离感。我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的、同样纯白的硬质表面，触感光滑得像玻璃，却毫无温度。
这是哪？
记忆是一片空白，比这个房间更空。我是谁？怎么来的？最后一个念头是什么？恐慌像冰冷的蛇，倏然缠紧喉咙。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异常沉重，四肢百骸透着一种陌生的酸软。
坐起身，环顾四周。房间是完美的立方体，除了无处不在的白光，空无一物。没有门，没有窗，没有任何突起或缝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淡的、像是消毒剂又像是臭氧的味道。
然后，我看见了“他”。
房间的另一头，和我相距大约十米，另一个“我”静静地坐在一张白色椅子上。那张椅子像是从地面生长出来的，同样是这个空间的一部分。他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灰色无特征衣裤，连脚上柔软的白色布袜都别无二致。
他在看着我，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平静的微笑。那微笑嵌在那张和我分毫不差的脸上，熟悉到惊悚，陌生到令人头皮发炸。我的脸。我的眼睛正看着我，里面却没有我预期的任何情绪——没有困惑，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可以说是愉悦的坦然。
心脏猛地一缩，然后疯狂地擂鼓。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冻结。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那冰冷的白光堵死了。
他先开口了。声音，也一样。每一个音调，每一次停顿，都是我自己的回声。
“你醒了。”他说，那微笑的弧度丝毫未变，“感觉怎么样？每次切换都这样，会有点晕，适应一下就好。”
切换？适应？我在心里疯狂地重复这两个词，它们像石头一样沉入意识的死水，激不起任何联想的涟漪。我是谁？他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视线无法从他脸上移开，试图在那上面找到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一丝一毫属于另一个人的特征。没有。这就是我。镜中的我倒影，活生生地坐在了对面。
“你…你是谁？”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微微偏了下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神色，但那怜悯看起来如此廉价，如此…程序化。“我是你。”他说，语气平稳得可怕，“更准确地说，我们曾经是同一个人。现在，我们是同一场实验里分裂出来的两半。”
实验？分裂？这些词语像毒针，刺入我空白的脑海，引发一阵剧烈的、无形的痉挛。
“什么实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前倾，双手死死抠着身下光滑的地面，指节发白。愤怒和恐惧在胸腔里爆炸，却找不到出口。
他耐心地等着我的情绪稍微平复，才继续用那种平稳的、令人发疯的语调解释，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意识分形与生存性优化’实验。编号737。我们的原始人格被作为蓝本，一分为二，投入这个观测单元。目的是在极限压力下，筛选出最优化、最具生存优势的那一个‘分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