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考上。”三个字，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
母亲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失望，又像是“果然如此”的了然，最终化为一种更深的疲惫。“唉...我就说，跨专业考研哪有那么容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工作找了吗？总不能就这么待着吧……”
更多的问题，更多的压力，像潮水般涌来。
母亲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关于未来的积极计划，只看到女儿更加苍白的脸和死气沉沉的眼睛。她很快失去了耐心，又交代了几句“别告诉你爸”，便匆匆离开。
门关上，世界重新归于平静。
纪泠机械地走回房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蹲了下去，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恶心感直冲喉咙。她跌跌撞撞的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却什么也呕不出，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脸色惨白、眼眶通红的自己，觉得无比陌生和疲惫。
回想起大学四年，纪泠觉得自己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在自己不喜欢的舞台上勉强的演完了一场冗长的戏。计算机专业是当时她父母眼中一条通往“钱途”的康庄大道，于她而言却是由冰冷代码和枯燥逻辑构成的囚笼。而现在，她连逃离的资格都没有了。
随后的日子里，纪泠父母的离婚过程丑陋而彻底，一场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烂账终于被清算。她的母亲在离婚后迅速陷入了杀猪盘的骗局，像个渴望爱的傻子，被从未谋面的骗子用网络骗光了她前半辈子省吃俭用连纪泠都不知晓的巨额积蓄，然后带着一身债务和更大的空虚，仓促地嫁给了另一个陌生男人，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充满失败气息的城市。临走前，她拉着纪泠的手哭：“小泠，妈也没办法...妈得活下去...”纪泠看着母亲，说不出话，只觉得累，连带着四肢都感到沉重的乏力。
一切结束后，纪泠也曾强迫自己投出几份简历，大多石沉大海，偶有面试却也最终无果。那点试图向现实妥协的微弱火苗也彻底熄灭了。她还是无法妥协。她不甘心一辈子对着看不懂的代码，不甘心像母亲一样陷入一个又一个泥潭，不甘心重复父亲那样无能暴怒的人生。
纪泠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身体的沉重感和胸腔的滞闷格外清晰，一个念头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破土而出并迅速生根发芽。
“既然无法这样痛苦的活下去，那不如在解脱之前，给予自己最后的自由”
纪泠的银行卡里存着二十万，是她大学期间拼命兼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它曾是通往梦想的路费，是逃离现实的启动资金。现在，它成了她购买最后“自由”的赎身钱。她列了一个清单，上面写满了一直想做却从未有机会做的事儿。
“去特罗姆瑟看极光，是第一项。”
出发前，纪泠特意换了身漂亮的衣裳。她站在镜前打量自己，看起来精神又体面，她拖着箱子走进电梯，电梯下行，数字不断变小，像倒计时的钟。箱子不重，装着她全部的家当，和一张单程票——通往她想要的，最后的自由。
2.
特罗姆瑟的冬夜冷得刺骨，呵出的每一口气都瞬间化作白雾。纪泠穿着新买的白色长款羽绒服，毛领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她独自站在酒店露台上，望着峡湾对岸零星的灯火出神。导游说今晚极光指数很高，但需要一些耐心等待。纪泠低头笑了笑，她现在比任何人都擅长等待，毕竟这趟旅程，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