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人似乎还想说什么，比如赔偿，或者至少擦一擦。但纪泠已经转过身，慢慢走开了。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赞叹。
极光，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先是天边一缕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绿意，如同上帝执笔在空中随意划了一道淡到极致的水彩。随即，那绿色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骤然变得浓郁、活跃起来，它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化作巨大无比、摇曳生姿的丝绒帷幕，从漆黑的夜空垂落而下。紧接着，魔幻般的紫色和淡淡的粉色光带也交织进来，如同彩缎飞舞，将整个天空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无言的、正在上演宇宙级歌剧的舞台。
纪泠仰着头，屏住呼吸，任由那无法形容的、浩瀚而圣洁的景色吞噬着她的所有感官。泪水毫无预觉地涌出，瞬间在脸上凝结成冰。光带在她的瞳孔中疯狂舞蹈，那么自由，那么辽阔，充满了蛮横的生命力。而她站在这里，渺小、沉重、疲惫不堪，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在这天地伟力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因此更加尖锐刺心。
在泪眼模糊中，纪泠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男人的方向。
他没有在看极光。
他举着相机，镜头却稳稳地、精准地对准了纪泠。
透过取景器，顾屿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穿白色羽绒服的亚洲女孩站在雪原上，仰头望着极光。篝火的暖光照在她的侧脸上，身后是舞动的绿色绸缎。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在世界尽头的东方瓷器，周身笼罩着比北极冬夜更深的孤独。美得让人心动，又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消散。
他屏住呼吸，手指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轻响，淹没在极光的磅礴和风的呼啸里，定格了这场寂静相遇的开始，和一场无声告别的预兆……
3.
原定的观鲸船上，纪泠裹着厚厚的防风服，坐在船舱角落，看着玻璃窗外灰蓝色的海水。昨夜的极光对于她来说像一场梦，醒来后只剩下更深的空虚感和胃里冰冷的余悸。
船晃得厉害，甲板上挤满了兴奋的游客，个个都伸长脖子期待着鲸鱼的出现。纪泠却突然感到一阵阵晕眩和恶心，不知道是因为风浪，还是因为她心里的那片死海在翻腾。
“又见面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
纪泠抬头，看见是昨晚的那个男人。他今天换了件深蓝色的防风外套，相机依然挂在胸前，眼神里少了些昨晚的焦躁，多了些探究。纪泠勉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下意识地将自己缩得更紧些。
男人在纪泠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
“不舒服？”他问，语气很自然，没有过分热络，也没有刻意搭讪的油腻感。
“有点。”纪泠简短地回答，希望他知难而退。纪泠不想和任何人有牵连，特别是他像这样，看起来跟自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试试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姜糖，“对付晕船有点用。”
纪泠看着那包糖，并没有接。只是低声的道了句“谢谢。”
男人似乎看出了纪泠的抗拒，但他并不介意，自然的把糖放在他们之间的座位上，并不强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