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季招,裴家上下,从前都叫我“那个童养媳”。

后来,我的男人裴宥成了裴家家主,他们改口叫我主母。

裴家是江南首富,富可敌国,也乱如泥潭。

公公退隐,夫君身子弱,撑不起这泼天的家业。

于是,我这个冲喜嫁进来的童养媳,拿起了算盘,管起了账。

他们不服。

尤其是我那位眼高于顶的二叔,裴嵩。

他联合旁支,在家族祠堂里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私吞了运往京城的一整船丝绸,亏空了二十万两。

人证物证俱在,做得天衣无缝。

他们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去找我那病秧子夫君求情。

我没有。

我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搬来了三口大箱子。

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而是裴家三年来,所有出入库、报关防、走水路、过驿站的流水账。

他们要栽赃,我便教教他们,什么叫账房的规矩。

他们要斗,我便让他们看看,算盘珠子,是怎么变成刀子的。

这裴家的家,他们败不了。

但他们的家,我能让他们败得干干净净。

1

六月的天,闷得人喘不上气。

我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手里拨着一串冰凉的玉算盘。账房的陈先生站在下手,额头上全是汗,嘴里报着数:“……南边的茶山,今年春茶收成比去年多了两成,只是这运费,也涨了一成半。”

我“啪”地一声打下最后一颗珠子,抬头看他:“陈先生,运费是死的,人是活的。去年走水路,今年让他们一半走水路,一半走陆路,分开押送。告诉镖局,若是半月内能到京城,运费再加半成。”

陈先生眼睛一亮,躬身道:“主母高明。”

我没说话,端起手边的茶碗,吹了吹上面浮着的茶沫子。

这裴家,就像这碗茶,看着平静,底下不知道藏着多少渣滓。

我是十岁那年被卖进裴家,给我那未来的夫君,裴家大少爷裴宥冲喜的。

他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药罐子泡大的。

我来了之后,他居然真的好了些。

于是,我从一个随时可能被发卖的丫头,成了名正言顺的童养媳,后来又成了裴家的大少奶奶,现在,是整个裴家的当家主母。

公公裴老爷子年事已高,退居后院。夫君裴宥身子依旧不算硬朗,管不了这偌大的家业。

这掌家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我肩上。

外人看我风光,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主母的椅子,坐着有多烫屁股。

裴家家大业大,旁支众多,哪个不是虎视眈眈?

尤其是夫君的二叔,裴嵩。

仗着自己是老爷子的亲弟弟,在族里说话向来有分量,平日里对我这个“外人”掌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我正想着,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贴身丫鬟小艾撩开帘子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慌张:“夫人,二爷来了,在前厅等着,说是有要紧事,请您和……和各位族老都过去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

请各位族老?这架势,不像是来喝茶的。

我放下算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知道了。让他等着。”

我喝完最后一口茶,才扶着小艾的手,不紧不慢地往前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