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钥匙，竟然就插在锁孔里。他忘记拔了。
心脏猛地一跳，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巨大诱惑的情绪攫住了我。犹豫只持续了几秒，我拧动了冰凉的黄铜把手。
阴冷的、带着淡淡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楼上温馨甜腻的香气判若两个世界。我摸索着打开灯，惨白的光线瞬间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然后我的血液凝固了。
整整一面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贴满了照片。
无数个我。沉睡的我，侧脸埋在枕头里，睫毛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正在哭泣的我，特写镜头下，眼泪正悬在下颌，眼眶通红。茫然望着窗外的我，即使那里只有紧闭的窗帘。有些角度刁钻，明显是偷拍，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
照片的中央，是一张放大的设计稿。精致的字体，缠绕的花体英文，勾勒出婚礼请柬的样式。正中央是我们俩的名字。日期——
明天。
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得发麻。明天？婚礼？
脚步声，轻柔得几乎听不见，从楼梯上传来。一下，一下，敲在我骤停的心跳上。
我猛地转身。
他站在地下室门口，背对着楼上倾泻下来的暖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唇角弯起一个温柔得令人胆寒的弧度。他的目光，先是从我惨白的脸上滑过，然后缓缓扫过那面贴满“我”的墙壁，眼神里充满了痴迷和一种……功成名就的满足感。
“喜欢吗？”他问，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期待表扬的羞涩。他一步步走近，从身后环抱住我，下巴搁在我的颈窝。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我却冷得牙齿打颤。
冰凉的金属再次贴上我的眼睑，是那把熟悉的剪刀。刃口轻轻摩擦着我的睫毛，仿佛情人的爱抚，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他的唇贴在我的耳边，温热的呼吸吹拂着，低语如同恶魔的宣告：
“明天之后，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剪刀的冰凉紧贴着眼皮，像一条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最脆弱的皮肤。我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根睫毛都在恐惧中绷紧，等待那熟悉的、细微的断裂声。
但他没有动。
他的呼吸沉甸甸地压在我的颈侧，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薄荷甜味。他的手臂环着我，力道温柔却不容挣脱，像是用钢铁浇铸的藤蔓。我们两个人，像一对连体婴，僵立在贴满我恐惧的墙壁前。
“看，”他低语，剪刀的尖端微微移动，指向照片墙最中心那张婚礼请柬，“我设计了很久。字体，花纹，每一个细节……都要配得上你。”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感，“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从法律，到灵魂，彻彻底底。”
我的视线被迫凝固在那张请柬上。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紧紧依偎，被繁复的心形花纹缠绕，像某种无法挣脱的诅咒。日期——明天——像一个血红的烙印，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不……”声音像是从碎玻璃里挤出来的，嘶哑微弱。
环住我的手臂倏然收紧，勒得我呼吸一窒。他贴得更近，唇几乎碰到我的耳垂。
“嘘，”他的语调依旧温柔，却渗着冰冷的警告，“不要说让我难过的话。你知道的，我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