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挂掉电话,我坐在宿舍楼下的冰冷长椅上,眼泪终于决堤。这是上大学后我第一次哭,哭得像一条被抛弃的野狗。世界那么大,却没有一个我能讲道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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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还是去交了表格。

工作人员递给我新的学生证。专业栏那里,“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盖上了黑色的作废章,下面印着刺眼的新专业:“采矿工程”。

学号尾数也从71变成了一个全新的数字。仿佛过去一年的一切,都被如此轻易地、彻底地抹去了。

“宿舍也要换,”她公事公办地说,“采矿专业的宿舍在7号楼。今天之内搬过去。”

回到307寝室,只有李哲在,戴着耳机打游戏,脚翘在桌上。

看到我拖着行李进来,他摘下耳机,吹了声口哨:“哟,程大学霸真要走啊?”幸灾乐祸毫不掩饰。

我没理他,默默地收拾东西。

“说实话早该走了,”他继续点评,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现在物归原主,清净。”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看他:“你说什么?”

他放下鼠标转过身,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笑容:“我说你占了本该属于更优秀的人的位置。现在规则把你清理出去,不好吗?这才叫公平。”

我握紧拳头,指节发白,全身的血液都在咆哮着要给他一拳。但想到父亲的话,想到那份处分决定,最终,我还是松开了手。

当我拉着最后一件行李走出307室时,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对大学的幻想、对公平的相信、对未来的天真期待——彻底死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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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号楼很旧,墙皮剥落,走廊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灰尘味。新宿舍是四人间,但只住了三个人——采矿专业,确实招不满。

两个室友都是被调剂来的。张超来自南方小城,原本想学材料。王伟来自农村,原本想学机械。

“欢迎来到天坑专业俱乐部。”张超苦笑着帮我接过行李,指了指墙角时不时爬过的小强,“见面礼。”

交换经历,发现大同小异:都是被“303专业组”里那些光鲜前沿的专业吸引进来,然后因为绩点排名或“综合表现”,被分流到了这里。

“我听说,这就是学校早计划好的,”王伟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上头有指标,这些专业不能撤,又没人报。怎么办?挂羊头卖狗肉呗。先骗进来,然后……你懂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我感到齿冷。

张超耸耸肩,一副看透了的样子:“因为他们是制定规则的人。规则从来不是为了保护弱者,而是为了维护制定者的利益。我们?只是耗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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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矿工程概论是第一堂课。老教授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看着台下寥寥无几、无精打采的学生,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想来。甚至恨这里。”

教室安静得可怕,只有老旧风扇吱呀作响。

“采矿工程,听起来又土又累又危险还没前途,是吧?”他笑了笑,笑容里有种沧桑的智慧,“不瞒你们说,我当年,也是被调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