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通知书与请柬的狭路相逢
快递员电动车刺耳的刹车声，像一道锋利的裁纸刀，精准地割开了小城午后黏稠沉闷的空气。
林未几乎是屏着呼吸，小跑着穿过被太阳晒得发烫的窄巷。心跳敲着肋骨，又急又重，带着一种近乎灼烧的期待。指尖被塑料袋勒出浅浅的红痕，里面是她刚取出来的、薄薄的一个文件袋。
A大的录取通知书。她几乎能隔着牛皮纸感受到那几个烫金大学的轮廓。三年高中，无数个刷题到凌晨的日夜，省吃俭用攒下的复习资料，墙上被翻到卷边的倒计时日历……所有的一切，终于要在这个夏天，凝结成这张最有分量的纸。
巷口老槐树的蝉鸣声嘶力竭，吵得人心慌。
她拐进自家那条更窄的胡同，远远就看见院门敞开着。心下微微一怔，这个点，妈通常都在厂里，弟弟林超更是难得着家。
脚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刚踏进院门，一股热浪裹挟着油烟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厨房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炒声，比平时热闹得多。客厅的旧空调大概又被开到了最大档，外机嗡嗡嗡地嘶吼着，像个疲惫不堪的老牛。
“妈？我回来了！”林未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雀跃。她换下鞋，迫不及待地就想撕开那个文件袋。
厨房里的炒菜声停顿了一下，传来母亲王桂芬拔高的、带着点异常亢奋的嗓音：“未未回来啦？正好正好！快来帮妈剥头蒜！你弟等会儿带小雅回来吃饭，妈这儿忙不开了！”
小雅？弟弟那个谈了小半年的女朋友？林超居然真把她带回家了？林未心里嘀咕，但还是应了一声：“哦，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还没拆封的文件袋放在茶几一角，打算等忙完再好好享受拆开的喜悦，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像个蒸笼，王桂芬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旧围裙，额头上全是汗，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光，正手忙脚乱地颠着炒锅，锅里的辣椒呛得人直咳嗽。灶台上摆满了平时舍不得买的鱼和肉。
“妈，今天什么日子啊？做这么多菜？”林未一边拿起蒜瓣，一边好奇地问。
王桂芬手下没停，语气是那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点炫耀的轻松：“没啥，就你弟女朋友第一次上门，总不能太寒酸。”她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来，飞快地瞥了林未一眼，“对了，你那个…高考分数出来了吧？考得咋样？”
“出来了，挺好的，过A大线了。”林未低头剥着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哦，挺好，挺好。”王桂芬的应和快得像在赶苍蝇，注意力全在锅里，“那什么…学费…啧，回头再说，你先赶紧剥蒜，葱也切点，哎哟这鱼还没蒸上…”
林未看着母亲忙碌到有些慌乱的背影，心里那点刚冒头的、关于学费的疑虑，被厨房里更浓重的油烟味压了下去。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蒜剥到一半，院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和摩托车引擎的轰鸣。
“来了来了！”王桂芬眼睛一亮，猛地关掉灶火，手在围裙上胡乱擦了两把，几乎是小跑着冲了出去，那股热切劲儿是林未很少见到的。
林未也跟着走到客厅门口。
弟弟林超穿着一件紧身的、印着夸张logo的T恤，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立起，正一脸得意地从摩托车上下来。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踩着细高跟凉鞋的年轻女孩，脸上化着精致的妆，手里拎着个小巧的链条包，正微微蹙着眉，打量着自家有些破旧的院门和墙上斑驳的雨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