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帅彻底瘫软在太师椅上，面如金纸，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臭气弥漫开来。他嘴唇翕动，却再也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
我站在那里，水袖残破，油彩狼藉。看着台下那些激动而狂热的面孔，那些曾在我父亲、我兄长麾下效力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原来这场孤注一掷的刺杀，背后是早已谋划好的兵变。我，楚家最后一点骨血，不过是他们需要的，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帜，一个点燃炸药的引信。
复仇的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被骤然添入了巨量的干柴，轰地烧得漫天彻地，几乎要将我的理智也焚毁。
我慢慢弯腰，捡起地上那把掉落的毒刃。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
我一步步走向那个瘫软如泥的仇人。每一步，都踩在楚家亲人的血泊幻影之上。
没有人阻拦。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停在他面前。他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我涂满油彩、扭曲如鬼的脸。
“这一刀，”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却异常平静，“为了我姐姐。”
刀光一闪！绝非刺向左边，而是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他军服右胸的位置！
刃尖没入直至末柄。他身体剧烈地一颤，眼睛猛地瞪到最大，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最后定格的不是痛楚，而是极致的惊愕——仿佛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认识到某种恐怖的真相。
我猛地抽出短刃。温热的血喷溅在我戏袍上，迅速晕开一大片暗红。
庞大的身躯重重向后倒去，连带撞翻了桌上的美酒佳肴，杯盘狼藉，碎裂声刺耳。
死了。纵横捭阖、不可一世的张大帅，死了。
台下寂静了一瞬。
随即，刘文焕率先单膝跪地，抱拳高呼：“楚帅万岁！楚家军万岁！”
“楚帅万岁！楚家军万岁！”狂热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士兵们激动得脸色潮红，枪械高举。旧的时代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终结，新的权力伴随着血腥味冉冉升起。
我看着台下跪倒的一片，看着他们眼中对权力、对复仇、对即将到来的新时代的渴望和疯狂。那狂热像一面镜子，照见我此刻满身血污的狰狞模样。
父亲的话恍惚在耳边响起：“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楚家组军，为的是保一方安宁，非为逞私欲，争权位…”
哥哥的笑容清晰如昨：“等打完这仗，回家给你带洋人的糖吃，小妹…”
姐姐被拖走时，回头望向我的那一眼，绝望，哀恸，还有一丝…奇怪的决绝？
楚家军…已经不再是父亲那个楚家军了。它成了仇恨孕育的怪物，成了权力博弈的筹码。今日借它复仇，明日呢？是否又要陷入这永无止境的军阀倾轧、仇杀循环？让更多人家破人亡，让更多“我”出现在未来的戏台上？
这用我楚家满门鲜血和姐姐终身幸福换来的“帅位”，沾着的，又何止是张大帅一人的血？
冰冷的清醒如同冰水，兜头浇灭了我心中翻腾的复仇烈焰。
我抬起手。
台下狂热的欢呼渐渐平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等待新帅的第一道命令。刘文焕跪在最前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