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哥总把他扛在肩上，在天津卫的巷子里跑，说：“砚青，等你长大了，哥带你去北平看长城。”后来大哥考了军校，走的那天，父亲红着眼眶没说话，大哥却拍着他的肩说：“二弟，家里就交给你了，照顾好爹。”
那时候他还笑大哥矫情，可现在，他摸着那把枪，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没过几天，天津卫就乱了。日本兵的坦克轰隆隆地开进了城，炮声从租界外传来，震得“回春堂”的窗户纸都在颤。法国巡捕不见了踪影，街上到处是逃难的人，哭喊声、枪声混在一起，往日里繁华的津门，一夜之间就没了模样。
沈敬之病了，躺在床上，咳嗽着让沈砚青赶紧收拾东西，去乡下避一避。沈砚青却没动，只把那把勃朗宁手枪藏在了腰间，用长衫盖住。“爹，我不走。”他说，“大哥在北平打仗，我不能跑。”
沈敬之愣了愣，看着儿子眼底从未有过的认真，忽然老泪纵横。他知道，这个混不吝的二儿子，终于长大了。
那天下午，之前来买“川贝”的年轻人又来了，这次还带了两个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一个背着药箱，一个手里提着个布包。年轻人看到沈砚青，直接开门见山：“沈先生，我们是北平来的地下交通员，负责把药品和情报送到前线。现在天津城被日本人封了，我们没办法出城，想请你帮忙。”
沈砚青没犹豫，点了点头：“要我做什么？”
“我们知道你在租界有个洋行的朋友，叫约翰，他有辆法国领事馆的汽车，能出城。我们想借他的车用用，但是需要你去说情。”年轻人说，“另外，我们还需要一批消炎药，‘回春堂’有吗？”
沈砚青想了想，洋行的约翰确实是他的牌友，两人常一起赌牌，关系还算不错。至于消炎药，父亲之前进了一批盘尼西林，是给大哥留的，一直锁在库房里。“车的事我去说，药品我也能给你们找出来。”他说，“但是你们得告诉我，这些药要送到哪儿？”
“送到静海的二十九军驻地，你大哥沈砚亭就在那儿。”年轻人的话，让沈砚青的心猛地一跳。
当天晚上，沈砚青找到了约翰。约翰正躲在洋行的地下室里喝酒，看到沈砚青，吓了一跳：“沈，你怎么来了？外面到处是日本人，很危险。”
“约翰，我需要你帮个忙。”沈砚青开门见山，“我有几个朋友，要把一批药品送到前线，需要借你的车用用。”
约翰皱了皱眉：“沈，你知道的，那是法国领事馆的车，要是被日本人发现，我会被驱逐出境的。”
“我知道。”沈砚青从怀里掏出那块瑞士怀表，放在约翰面前，“这表送给你，另外，我再给你一百块大洋。就这一次，帮我个忙。”
约翰看着那块怀表，眼睛亮了亮。他知道沈砚青的怀表是好东西，之前多次想借来看，沈砚青都没同意。犹豫了片刻，他点了点头：“好吧，沈，我帮你。明天早上五点，我把车停在‘回春堂’后门。”
沈砚青松了口气，转身往回走。街上黑漆漆的，只有日本人的岗哨亮着灯，时不时传来几声吆喝。他贴着墙根走，尽量避开岗哨，心里却很踏实——他终于能为大哥，为前线的士兵做些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