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州老城区的雨总带着股霉味,黏糊糊地裹着青石板路。田力站在那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下时,三楼那扇挂着褪色蓝布帘的窗户里突然传来酒瓶砸墙的脆响,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
楼梯转角堆着几箱空啤酒瓶,箱皮上印的“雪花”logo被潮气泡得模糊。田力刚走到三楼门口,虚掩的门就被里面的力道撞开,翡翠色的玻璃瓶碎片擦着他的裤脚落在地上,廉价酒精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顾朝阳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灰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前,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袖口沾着干涸的酒渍,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二锅头。听见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困在笼子里的兽,下颌线绷得发紧,喉结滚动了一下才哑着嗓子问:“又是哪个不相干的人?”
田力的目光扫过房间,看到了靠墙的旧书桌上堆着半碗发霉的泡面旁边散落着几张简薇的照片,照片边缘被手指摩挲得发毛;墙角的吉他琴箱开着口,琴弦上积了层薄灰,琴颈上还贴着张泛黄的便签写着“明天去琴行修弦”,但日期是半个月前。他想起书里写顾朝阳失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的段落,喉结动了动,把那句在心里演练了几十遍的话吐了出来:“我知道简薇为什么走。”
顾朝阳手里的酒瓶“咚”地砸在桌上,酒液溅出来打湿了桌布。他几步跨到田力面前,身高差让田力不得不抬头,此时他能清晰看见顾朝阳眼下的乌青和胡茬:“你说什么?”
田力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抖:“简薇不是不爱你,是她爸妈逼她去美国,她怕你跟着吃苦,书里写的,我没骗你。”
接下来的三个月,田力成了这栋老房子里唯一的“常客”。每天傍晚,他会绕到巷口的便利店买两盒热泡面,再带一瓶顾朝阳爱喝的冰可乐。
顾朝阳总说冰可乐能压下酒气,可田力见过他把可乐倒在酒杯里,混着白酒一起喝。有次田力帮顾朝阳收拾书桌,翻出一本封皮磨破的笔记本,里面记满了对简薇的思念,最后几页却画满了叉,像是在跟什么较劲。顾朝阳看到时,慌忙把笔记本抢过去塞进枕头下,耳尖红了一片,只丢下句“少管闲事”,转身去厨房翻找酒瓶。
2.
深夜的老房子很静,只有顾朝阳弹吉他的声音在楼道里飘。田力坐在床边,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变成了同租一般的关系,他每晚都会看着顾朝阳拨弦,看他指尖在琴弦上磨出的薄茧。有次弹到高潮,琴弦突然“嘣”地断了一根,顾朝阳盯着断弦愣了半天,突然笑出声,笑声里混着哭腔:“连琴都跟我作对。”田力递过去一根新弦,看着他笨拙地换弦,手指被琴弦勒出红印也没停,那一刻竟觉得,书里那个意气风发的顾朝阳,好像真的落在了自己面前。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那天的顾朝阳去酒吧买醉深夜未归。田力被敲门声惊醒时,窗外的雷声正滚过天际。他打开门,顾朝阳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黑色T恤贴在身上,能看见肩胛骨的轮廓,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身上还沾着股陌生的烟草味。
暴雨夜的老房子像被泡透的海绵,每一寸木头都在渗水。田力刚把昭阳拽进门,走廊的积水就顺着对方湿透的裤脚汇成细流,在地板上蜿蜒成河。台灯昏黄的光晕里,昭阳颤抖的指尖攥住田力衣领时,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布料里,廉价烟草味混着雨水蒸气扑面而来,烫得田力喉咙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