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一片视野最好,也是最容易“冲撞”贵人的地方。而且面积之大,绝非一人能轻松完成。

沈青釉垂首,恭顺应道:“是,奴婢谨遵嬷嬷教诲。”

接下来的日子,沈青釉过得比在净房时更加艰难。身体的劳累尚可忍受,但那种无处不在的孤立和软刀子割肉般的排挤,更磨人心志。

她天不亮就起身,扛着几乎比她人还高的扫帚去打扫。总有人“不小心”把垃圾甚至污水泼在她刚扫净的地方。吃饭时,永远轮到她时只剩下残羹冷炙。晚上回到拥挤的下房,她的铺盖总会“意外”地被人弄湿,或者鞋子不翼而飞。没人跟她说话,所有人都当她不存在,或者用眼神无声地传递着嘲讽和驱逐。

李嬷嬷时不时会来“检查”,鸡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由头叱骂几句,克扣她那本就微薄的月例。

沈青釉依旧沉默。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凤仪宫的一切信息:各位主子的作息习惯、得脸大宫女的脾气秉性、小太监们的传递路线、甚至各处房间的布置和风向。她观察云岫姑姑如何沉稳有序地安排事务,观察皇后偶尔出现时,身边随从的阵仗和规矩。

她扫她的地,但不再傻乎乎地只用蛮力。她观察风向,顺着风势扫,省力且扬尘少。她记住哪些地方落叶最多,优先处理。她甚至偷偷用一点废弃的油脂和布条,简单处理了一下扫帚头,让它更贴合地面,不易扬起灰尘。她的效率在不知不觉中提高,虽然依旧累,但总能勉强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那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嬷嬷对此很是不满,她找不到实质性的错处,便变本加厉。

一日,皇后娘娘心情好,要在廊下设小宴赏早开的梅花。李嬷嬷故意在前一晚,指使几个小太监将几盆不易察觉的、招小飞虫的腐肥堆在了沈青釉负责区域的假山石后缝里。

第二天,阳光一暖,小飞虫果然嗡嗡而起,虽不多,但缭绕在宴席周围,大煞风景。

皇后微微蹙眉。

李嬷嬷立刻上前,一副惶恐请罪的模样:“娘娘恕罪!定是负责此处的宫女打扫不尽心,藏匿了污秽之物!奴婢这就去拿了她狠狠惩治!”说罢,恶狠狠地瞪向正在角落垂首侍立的沈青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那是皇后娘娘!一句话就能定生死!

沈青釉心脏骤缩。她知道,这是李嬷嬷精心设计的死局。她不能辩解说那不是她放的,无人会信。承认失职,更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沈青釉忽然上前一步,跪了下来,声音却不见惊慌,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切:“娘娘恕罪!奴婢方才打扫时,似乎闻到此假山石后有一种极淡的异样酸腐气,正想回禀李嬷嬷详查,不料竟惊扰了娘娘凤驾!奴婢该死!”

她这话巧妙至极。先认罪(惊扰),却立刻点出“异样酸腐气”和“正想回禀”,暗示她已察觉异常且准备上报,并非失职,反而可能是“尽职”了半步。同时把皮球轻轻踢回给李嬷嬷——你的宫女发现了问题(虽然还没报),你这管事嬷嬷知不知道?

皇后的目光扫过沈青釉,又淡淡瞥了一眼李嬷嬷。

李嬷嬷脸都白了,赶紧道:“娘娘,她胡吣!奴婢从未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