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寒冬催债夜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我正蹲在面馆后厨清点最后一袋面粉。指尖划过包装袋上 “净重 25kg” 的字样,指腹能摸到结块的面粉颗粒 —— 这是年前囤的最后一批货,原本够十二家店用半个月,现在却成了旗舰店里仅存的 “家底”。手机屏幕亮着刺眼的白光,银行催款短信像冰锥子似的扎进眼里:“周建明先生,您担保的 50 万贷款已逾期 3 天,我行将启动催收程序,若 3 日内仍未还款,将依法冻结您名下资产。”

冷藏柜的压缩机嗡嗡作响,结着厚冰的玻璃门映出我两鬓新冒的白发,根根扎眼。才四十岁的人,眼角的皱纹能夹进蚊子,下巴上的胡茬硬得像钢针,看起来倒像熬过了半世纪的风霜。我抬手抹了把脸,摸到一手冰凉的水汽 —— 后厨没开暖气,温度计显示零下 2 度,装着老汤的桶沿结了层薄霜,用手指一抠,能刮下细碎的冰碴。

“周哥,张师傅来电话了,说年前欠的那批牛肉款,他儿子等着这笔钱交学费。” 店长小陈搓着冻僵的手进来,呵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散得很快,他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起球的毛衣,“我跟他说再宽限几天,他在电话里哭了,说家里还有个瘫痪的老母亲要吃药......”

我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张师傅是城郊的养牛户,跟我合作了六年,每次送牛肉都多给十斤,说 “老周实在,我不能让你吃亏”。现在他等着钱救急,我却拿不出一分,喉咙像被面团堵住,发不出声音。小陈把一张皱巴巴的账单放在案台上,上面的数字红得刺眼:员工工资十七万,十二家店的房租九万,供应商货款十二万,再加上那笔要命的 50 万贷款,总共近九十万的窟窿,像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摸出藏在烟盒里的降压药,铝箔板上只剩最后两粒。就着龙头里的冷自来水吞下,药片卡在喉咙里,涩得人眼睛发酸。水流溅在水池里,激起细小的水花,我盯着池底的油污,突然想起十年前开第一家店时的场景 —— 那时候后厨只有几平米,我和师傅陈老爷子蹲在地上揉面,师傅说 “建明,做面要揉够三百下,做人要守够一辈子,心正了,面才香”。

2 年夜饭的泪

腊月二十九的深夜,本该飘着肉汤香气的厨房冷得像冰窖。十二家连锁面馆的卷闸门都贴着 “暂停营业” 的通知,红色的纸张被寒风刮得边角卷起,像在哭。最后关门的旗舰店里,员工们围着临时拼起来的桌子吃年夜饭,桌上只有两盘咸菜、一锅白馒头,还有小林从家里带来的半瓶腐乳。

厨师长老王把最后两个卤蛋剥了壳,塞给洗碗工小林的孩子。那孩子才四岁,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小手冻得通红,接过卤蛋时怯生生地说 “谢谢周叔叔”,眼睛亮得像星星。我的喉结滚了滚,没敢抬头看他 —— 这孩子去年冬天还跟我说 “长大要跟周叔叔学做拉面”,现在我连他爸爸的工资都发不出。

“周哥,我这有五千块,是我攒着给我妈看病的,你先拿着。” 老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厚厚的,用橡皮筋捆着,“虽然不多,但能顶几天房租。咱们店不能黄,这可是你跟师傅一辈子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