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晨光熹微,驱散了笼罩山村的最后一丝寒意。苏家的院子里,一场决定柳树村未来命运的“军事会议”,正在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参与者,是这个新联盟的核心成员:苏清、陈正、李满子、秦锋,以及代表定国公府的陆蕙。苏成海则负责在外围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张破旧的方桌上,铺着一块苏清连夜绘制的、更加精细的周边地形图。山川、河流、林地、道路,都被用木炭标注得清清楚楚。

“……情况就是这样。”苏清用一根枯枝,指着地图上代表柳树村的那个小圈,“黑风寨的马匪,人数在五十到六十之间,全是骑兵,机动力极强。他们的报复,随时可能到来。而我们,能战之兵,满打满算,只有李叔叔的二十名护卫队员,和秦校尉手下这六名羽林卫。”

“以二十六人,对抗六十骑兵。正面硬撼,我们……毫无胜算。”

她的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即便是悍勇如秦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他手下的羽林卫,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那是全盛时期。如今人人带伤,体力不济,能发挥出五成的战力就不错了。更何况,对方是骑兵,占据着绝对的速度优势。

“所以,我们不能打一场硬仗。”苏清的话锋一转,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们要打的,是一场……伏击战、陷阱战、地道战!”

她的枯枝,从柳树村的位置,一路划向西边那片茂密的山林。

“秦校尉,我需要你的人,发挥你们最大的优势。”她看向秦锋,“你们的骑射之术,想必远超匪寇。从今天起,你们的任务,就是利用山林地形,对黑风寨可能来犯的方向,进行袭扰和侦察。打了就跑,绝不恋战。目的,不是杀伤,而是疲敌、惑敌,将他们……引入我们预设的战场!”

接着,她又转向李满子:“李叔叔,你和护卫队,则要继续完善村子外围的陷阱。我要你把那片山林,变成一个真正的死亡迷宫!让他们的战马,寸步难行!”

“至于村子……”她的枯枝,重重地点在了柳树村的围墙上,“这里,是我们最后的防线,也是……最终的决战之地!”

“陈伯伯,筑墙的工作,不但不能停,还要加快!我要在两天之内,看到一道两人高的坚固围墙!墙后,要备足滚石、擂木、火油!还有我之前让大家准备的辣椒石灰包,越多越好!”

“陆老夫人,”她最后看向陆蕙,“我需要您那位马车夫,他常年行走在外,见多识广。让他去流民中,挑选出所有会木工、石工的匠人,由他统一指挥,协助筑墙和制造守城器械。人手不够,就用食物去激励!”

一番布置,条理分明,分工明确。将柳树村现有的所有人力、物力,都进行了最合理的调配。

秦锋和李满子,两个原本分属不同阵营的武力领袖,此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和……钦佩。苏清的这番布置,攻防兼备,远近结合,将地形优势和兵力特点,都发挥到了极致。这绝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真正懂得兵法的大家手笔!

“我……没有问题。”秦锋率先表态,声音沉稳有力。

“全听清儿丫头的!”李满子也拍着胸脯保证。

陈正和陆蕙,更是没有异议。

“好。”苏清点了点头,“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立刻行动起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这个刚刚组建起来的联盟,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秦锋带着他手下六名羽林卫,领了村里最好的弓箭和苏清特制的“迷神香”,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西边的山林,化作了潜伏在暗处的幽灵。

李满子则领着护卫队,嗷嗷叫着冲向了山林各处,开始疯狂地挖掘陷阱,布置机关。

陈正和陆蕙的马车夫,一个动员村民,一个整合流民,筑墙工地上,一时间人声鼎沸,干劲冲天。

整个柳树村,都陷入了一种紧张到极致,却又井然有序的备战氛围之中。

苏清,则走向了村西头那间废弃的柴房。

她知道,在这盘棋局中,还有一个最关键的、能决定胜负走向的棋子,就在那里。

柴房阴暗潮湿,只开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独眼龙和他那名手下,被分开捆绑在两根柱子上,嘴里塞着破布。

当苏清推门走进时,独眼龙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凶光,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苏清对此视若无睹。她径直走到独眼龙面前,蹲下身,平静地与他对视。

“我知道你听得懂。”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轻易地刺穿了独眼龙所有的伪装,“黑风寨,完了。”

独眼龙的身体,猛地一僵。

“你的那帮兄弟,现在恐怕正在为谁当新大当家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吧?”苏清的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觉得,他们是会选择为你报仇,来攻打一个有准备的硬骨头,还是会选择……带着抢来的钱粮,远走高飞,另立山头?”

独眼龙眼中的凶光,渐渐被一种名为惊骇的情绪所取代。

“乌合之众,利聚而来,利尽而散。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苏清伸出手,缓缓地,将他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

“咳……咳咳!”独眼龙剧烈地咳嗽起来,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你到底是谁?”他沙哑着嗓子,死死地盯着苏清,眼神里充满了忌惮。这个少女,太可怕了。她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戳在他最脆弱的地方。

“我是谁,不重要。”苏清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重要的是,我能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哈!”独眼龙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狂笑起来,“活命?落在你们手里,老子就没想过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你们也别得意!我黑风寨的兄弟,一定会踏平你们这个破村子,把你们……所有人都剁成肉酱喂狗!”

“是吗?”苏清不为所动,“那如果,去踏平你们黑风寨老巢的,是官府的大军呢?”

独眼龙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吓唬我?”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从不吓唬人。”苏清从怀中,取出了一块小小的、雕刻着精致云纹的令牌。令牌的正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谢”字。

这是她早上从陆蕙那里“借”来的。

“定国公府的信物。”她将令牌在独眼龙眼前晃了晃,“你觉得,凭这个东西,能不能调动附近州县的驻军?”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再无知,也知道“定国公”三个字的分量。

“你……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彻底慌了。

“我说了,我们是谁不重要。”苏清收回令牌,语气变得冰冷,“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烂死在这里。然后,我会派人,拿着这块令牌,去县城报官。就说黑风寨马匪,意图谋害朝廷一品公侯的家眷。你猜,接到这个消息,官府会怎么做?他们会派出多少兵马,去剿灭你们的老巢?你的那些兄弟,你的那些妻妾,你攒下的那些金银财宝……会是什么下场?”

独眼龙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第二……”苏清的声音,充满了诱惑,“你,和我合作。”

“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黑风寨的一切,都告诉我。山寨的构造、兵力部署、暗道机关、储粮位置……所有的一切!”

“然后,由你,亲自写一封信,就说……你已经拿下了我们这个村子,斩杀了所有护卫,但那位‘贵人’,身份特殊,你准备拿她当肉票,勒索一笔天大的赎金。让你的副手,带上十个最精锐的心腹,前来村中交接。”

“只要你做到这两点,事成之后,我不仅可以饶你不死,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

这是一个恶毒无比的釜底抽薪之计!

先用官府的力量,彻底断了黑风寨的根。再用一封假信,将他们最精锐的力量,骗进柳树村这个精心布置的口袋里!

独眼龙听得浑身发冷,他看着眼前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女,只觉得她比自己这个杀人如麻的匪首,还要可怕一百倍!

“我……我凭什么信你?”他挣扎着,做着最后的抵抗。

“你没有资格跟我谈信任。”苏清的眼神,冷得像冰,“你只有……选择。是选择大家一起死,还是……选择你自己一个人,活。”

柴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独眼龙粗重地喘息着,那只独眼中,天人交战。

良久,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低下了头。

“我……我说……”

……

夜,再次降临。

柳树村的备战,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火把的光,将整个村子照得如同白昼。

苏清独自一人,站在村口新建的、已经有半人高的哨塔上,俯瞰着这一切。

她的手中,拿着一张刚刚从独眼龙那里逼问出来的、画着黑风寨地形的草图,还有一封……由独眼龙亲笔写下的、充满了血腥味和贪婪的“捷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抬头,望向那片漆黑的夜空,一轮残月,被乌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晦暗。

风,似乎变得更冷了。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破空之声,忽然从她身后的黑暗中响起。

苏清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矮,一个懒驴打滚,同时手中一直攥着的一包辣椒石灰粉,已经闪电般地朝身后撒了出去!

“谁!”

她厉声喝道,心脏狂跳。

这声音来得太诡异了!竟然能无声无息地绕过村子外围所有的明哨暗哨,直接摸到自己身后!

这绝不是黑风寨的马匪!他们的身手,不可能如此高明!

难道是……京城来的那些杀手?!

“咦?”

一个带着几分惊讶的、略显沙哑的男子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哨塔的阴影中,缓缓地现出了身形。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看到苏清的瞬间,似乎闪过了一丝……玩味和好奇。

他轻轻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些许粉末,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苏清那迅猛的反击,在他眼中,不过是孩童的玩闹。

苏清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若有若无的、却又真实存在的……血腥气和杀气。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会有的气息!

“小丫头,反应挺快。”黑衣人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可惜,没用。”

他一步步地,朝着苏清逼近。

苏清握紧了手中最后一包石灰粉,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脱身之策。

然而,对方的速度,快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已经扼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如同一把铁钳,让她瞬间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苏清只觉得一阵窒息,所有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说,”黑衣人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腔调,“你是谁家的人?为什么……会我玄字一脉的‘八步赶蝉’?”